遠山之影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小時侯,我常常在雨後爬上村子北邊最高的那個山包,伫立在亂雲飛渡的天底下,一邊呼吸着空氣中散發出的泥腥和草腥混合的氣息,一邊眺望遠近不等,高低不同,形狀各異的群山,深淺不同的墨色為它們描畫出豐富的層次,這樣的層次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我在第一次看見老師于黑闆上畫出"遠山"粉筆畫的那一刻,馬上就想到深淺不一的山影。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的山影,在它們顯形的短暫的時光裡,常常引發我癡癡的幻想。
憑自己對空間的模糊認知,用自己幼稚的雙目去預測它們的距離,并根據我耳聞過的傳說中山的名稱,自以為是地将它們定義為五朵山、老北山……那些長輩口中的玄幻動人的傳說,便像煙霧一樣從我腦筋某處的縫隙裡絲絲縷縷擠出來,迅速擴散,我的腦海裡便全是那些故事人物和神妖的影子了。至于那些不能被認定的未知的山影,我也會有樣兒學樣兒地腦補一些讓自己或開心或憂傷的自我感動的故事。那時候,我隐隐生出一個願望,等長大後,我一定要到那裡去看一看,找找那些與傳說有關的村莊,河流,山石和神仙。
長大後,想照着那個方向去短途旅行,但城市高樓群起,擋住了我北望的視線,我再也看不到那些凸然的山影。最終我還是憑着初生牛犢的好奇和莽撞去了一趟,但究竟是不是我兒時願望中的那些山頭,我就不得而知了。除了沒有出過遠門兒和沒有讀過幾天書的知識匮乏的母親,沒有人陪我看過雨後清透的空間中突兀呈現的,墨迹般的數座山頭。
我問過村子裡講"瞎話兒″的那些老人,他們也隻能憑着傳說中的痕迹,模棱兩可地說說自己的判斷,而我也隻能憑着這些似是而非的結論去尋訪。向山而行的我,與其說在追尋雨後群山的形迹,不如說是在追尋兒時一個模糊願望的影子。我臨行前憑感覺定的方位大緻相似,但進了那裡的群山,車随山路轉來轉去,不一會兒就将我轉迷糊了。印象中駝峰似的,屋頂狀的,魚身形的山頭全然找不到影蹤了,這個過程正如蘇轼詩曰: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從山裡回來,我對那些兒時山影的認知延續了去之前的蒙昧。後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執着于追逐海市蜃影的人,看它們那麼活靈活現地出現在我的視野裡,而我卻在追逐的不确定中,越來質疑自己那份曾經真實的感動。我有時候告訴自己,那些留在我記憶裡的山影,就是蜃樓現象,或者那就是我夢中數次出現的情景,這樣的說法雖然牽強,但顯然更能排遣我存在了許多年的不甘心。
今天,我看到一段阿爾卑斯山的視頻。它像一幅長長的畫卷在我眼前展開。航拍裡一幀幀圖片琦麗且夢幻,藍天下白雲飄蕩自然是永恒的背景,朦胧的霧色缭繞在山間,起伏的山戀,似簇動的浪頭在綠色的海波中聚散,而綠草如茵的山坡則如厚重連綿的堤岸。這樣壯觀秀麗、讓人歎為觀止的異域風情,大概率我此生都不可能有機會與它近距離接觸的。阿爾卑斯山,在我以前的記憶中隻是一座山的名字,是超市裡一種奶糖的品名;在歐洲人心目中是一個特定的符号,是一種精神的象征,是孕育歐洲文明的起源,就像中國的喜馬拉雅山脈和昆侖山脈對中國人的意義。
今天,我對它們美色的向往,也隻能是觀屏而止。就像我兒時無限憧憬的那片水墨般的山影,隻能以可望不可及的姿态,和它們遙遙相望。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景色的美隻是一種意象。能照亮我們眼眸和心境的,從來都不是單純的景色本身,而是我們内在天生就有愛美的本性,我們對自然之美有一種天然的親切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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