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老闆娘
“吧台點餐,隻收現金。”服務員例行公事地向我說到。我一怔,有點不知所措。趕緊把錢包拿出來,看着裡面放了幾個月都沒有動過的百十來塊錢,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委屈地問:“大姨啊,現在哪裡還有隻收現金的串店啊?”這老服務員像看傻子一樣盯了我一秒鐘,又十分心平氣和地向我解釋到,這裡的老闆娘上歲數了,整不明白那些二維碼,隻能收現金。我這時才發現,周圍點餐的食客十分自覺地掏出現金結賬,那麼的自然,那麼的順理成章。我無奈地點頭,同時伴随苦笑,接着又慶幸得虧帶了現金。
付過錢後,我拾了個位置坐下。耳後聽着後廚裡那一串串肉串下油鍋時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音,時大時小,時而掩蓋了周圍食客談天的聲響。我坐定,望着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30年前,我6歲,這家店裡肉串的香味就已經成為我周末生活的主旋律。不過那個時候她還不是一家店,而隻是一個兒童遊樂園裡的“棚子”。那是一個不大的遊樂園,隸屬于一個大工廠。在那個年代,在這個充滿“雄性”氣息的北方大城中,這樣的兒童遊樂園實在太常見。周末,這裡是異常熱鬧的,你很難想象這個不大的遊樂園裡是有一個标準遊泳池的。當然,這泳池是露天的,每次去,我都在泳池的栅欄牆外眼巴眼望,一池碧水,波光粼粼,然而真正下水的遊客卻少之又少,一方面那個年代北方會水的人不算多,更重要的是即便盛夏,那池水仍然冰涼。
适合幼童的遊戲裡最好莫過于電動木馬,旋轉小飛機,還有蹦床,以至于後來我遊玩的線路幾乎固定。媽媽也總結出來經驗,提前找到一處得坐的位置,好能盡量省些體力,陪我這小猴子多玩一會。那時她真年輕,總是一身花連衣裙配着一雙矮跟的白瓢鞋,被我拽着跑東跑西,卻還是能和我玩上大半天。當我累了也乏了,最後壓軸大餐就來到泳池旁的這個棚子,羊肉串的香味和池水的氯氣味混雜,便是童年時代的夏天裡抹不去的氣息。
後來我們這一代猴子們漸漸長大,這個兒童遊樂園莫名的也逐漸荒廢了。我總是在想,為什麼遊樂園慢慢地衰敗了?是後來的孩子們不再需要她了嗎?再後來,泳池被填平了,變成了駕校。再後來,這家串店便搬遷到了現在的地方。小學畢業,上初中,上高中,一直到上大學離開故鄉,我和我一起長大的那些猴子們不下百次來到這個串店。雖然沒有了遊泳池裡氯氣的摻和,但是我仍舊很喜歡她,盡管再也找不到夏天裡那獨特的味道。
很久沒回來了,我再次踏進店門,還是那熟悉的肉串的香味兒,沒有氯氣摻和。我點了幾串,那上了年紀的服務員大姨問我要現金時我突然發現,30年來我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家店裡的老闆娘,也不知道老闆娘是誰,仿佛30年來這家店就這麼理所應當地存在,不需要有人經營,不需要有人打理,更不需要有人維護。直到那老服務員大姨告訴我,這老闆娘已經老到隻會收現金了。
服務員上年紀,老闆娘也老了,我們都長大了,娶了妻,生了子。來這裡的食客年紀都和我相仿,有幾個還看着眼熟。他們都地掏出現金,沒有人抱怨。我也覺得很安心,畢竟至少結賬的方式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掏錢付錢和找零,心中多了些慰藉。
吃完出門,門口幾棵樹坑裡的楊樹高大挺拔。十五六歲時經常在這裡喝酒喝到酩酊大醉,門口這幾個樹坑我都吐過。現在這樹都枝葉繁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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