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腳下的柿子樹62

“我就是李廣利,”馬背上的人俯視着他,戰馬的前蹄敲擊着他面前的土地,好像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他感到心在劇烈的跳動,雙腿在微微打顫。

“噗通”他終于控制不住的跪了下去。然而這個姿勢卻讓他十分舒服。仿佛這才是他天生的姿勢,挺直脊梁的直腿站立反而是後天練習而成的——十分努力才練成的。幹脆做到底吧!他這麼想着。順勢俯下身子,雙手撐在身前。腦門兒往地上碰。小雞啄米似的,邦邦邦,給馬和馬背上的人連磕了三個響頭。爬服在地,激動的渾身顫抖。

“叫什麼名字?”馬上之人揮了一下馬鞭,幽幽的人開了口。

“崔立言。”他感到自己的聲音從後腦勺發出來,一股青煙般的往天上飄。

“要加入我的隊伍嗎?”

“草民榮幸之至,謝李大人知遇之恩!邦邦邦。”他又磕了三個響頭。

“擡起頭來,”李将軍撥轉馬頭,歪着腦袋向下觀看。

李廣利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吃驚的看着眼前的崔立言。在有限的生命中,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該怎麼說呢?客氣?誠懇?還是兩者皆有?——他想不出來具體的形容詞。隻覺得受到了觸動。心中一塊堅若磐石的地方搖晃了起來。

這塊隐藏在内心深處的地方,自打他中學畢業就沒在動搖過了。多年來,也許隻在夢裡走到過那裡。清醒後,時間的幕布會自動把那個地方遮擋的死死的。

他記得在離開學校大門時回望了一眼。生了鏽的大鐵門和挾着它的兩根水泥柱子,在午時的陽光下顯得異常親切。好像他的媽媽。上了三年中學,進出過無數的大門,在離開它的那一刻才看清了它的本質。像媽媽,奇怪,是真的嗎?他問自己,沒有答案。他很不情願但又很決絕的離開了“媽媽”。

走到家後,真實的媽媽躺在炕上,緊閉着雙眼。從房頂那裡垂下來一根鐵絲,末端挂着一個玻璃瓶子。輸液的瓶子和打香油的瓶子差不多啊!他想。媽媽聽見動靜睜開了眼睛,問他:“都辦好了?”

“辦好了。”他答。

“領到畢業證了嗎?”

“領到了。”他坐到了炕的邊沿,屁股挨着媽媽的頭。眼睛不敢往下看,盯着上面的輸液瓶。和打香油的瓶子差不多啊!他又想。

“領到了就好,也沒算白上。咳咳,”勉強的說了兩句話後,媽媽又咳了起來。“沒準,沒準以後能用的上呢。放好喽,别丢了。”

“嗯,知道了,我去做飯。”

媽媽的病來得是那麼突然又是那麼必然。多年來沒日沒夜的操勞,早就讓她的身體不堪重負。倒下去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姑奶奶也幹了一輩子,活到八十多!”這是她倒下去之前的口頭語。她對自己的兒子說,對自己的丈夫說。在咳個不停卻依然不想休息時,對自己說。

“八十多,八十多。”她不停的對自己說:“活到七十就夠本兒了!把孩子拉扯大,在幫着照看照看孫子,這輩子就算完成任務了。”

然而姑奶奶的好運氣沒有落到她的頭上。有一天,她忽然感到一陣頭暈,摔倒在自家門前。

李廣利放學回家時,媽媽已經轉醒。正坐在炕邊和村裡的王大夫扯着閑話。看見他回來了,王大夫笑着說:“廣利都長這麼大啦?大小夥子了!沒事,甭害怕。。咱們這的常見病。”

多好的醫生啊!李廣利心想。

“給你媽開的藥一定得按時服用,”醫生指了指桌子上的幾大包藥。“另外不能偷懶,一定得熬夠了時間藥力才會發散。但也不能熬過了。熬過了藥效就沒了。廣利呀,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你媽把你拉扯大了,也該你進孝心了!”

多好的醫生啊!李廣利心想,我們家的大救星!

“還有,”王大夫轉頭對媽媽說:“得繼口。冷熱酸甜辣,一概不能吃。還有羊肉牛肉這些食物也得避免。我這些都是地道要才,和這些食物犯沖的厲害。話說在頭裡,管不住嘴可别怪我的藥不行。”

多好的醫生啊!李廣利心想,有他在,媽媽能活到九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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