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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葉觀察這個年輕人很久了。
不,更準确地來說,是老葉發現這個年輕人觀察他很久了。
年輕人大約25、6的樣子,留着闆寸頭,模樣倒是清俊,就是眉眼中帶着些疲倦。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連帽薄絨衛衣,一條藍色的牛仔褲,褲子上有些褐色的不明污漬,腳踩一雙髒兮兮的,藍白相間的闆鞋。
老葉看到他鞋子上面有一個大勾的标志,老葉不懂得那叫耐克。
這些都很稀松平常,任何一個在這座城市路過老葉攤子的人都可能這樣裝扮。
不同尋常的是他的左手上纏着一圈細線,老葉已經老了,眼神不好,隻略微看見他手裡的線隐隐約約泛着暗紅的光。
老葉記不得是啥時候看見他的,大約是兩天前,他似乎出現得很突然。總之,來了之後就沉默着在巷口注視老葉的攤子。
當時老葉以為他是想吃紅薯卻沒錢買,就遞給他一個大的,說:“諾,免費的,小夥子,将就吃吧。”
他也伸出手去接紅薯,幽幽的看着老葉,但不說話,手上戴着的素銀戒指泛着清冷的光。
“奇怪。”老葉邊嘟囔着,順勢把一個紅薯卡進烤爐裡。
老葉賣紅薯已經快20年了,他35歲從廠裡下崗,老婆因為受不得貧困而離開了他,而老葉就是那時開始賣起了紅薯。
不得不說老葉的生意還蠻好。
那是自然的,一個男人,背着小小的女兒,賣的紅薯個大軟糯又香甜,尤其是在寒風刺骨的冬天裡,人們都願意捧着一個暖乎乎的紅薯,也溫暖溫暖這沒媽的囡。
讓老葉最驕傲的是,靠着賣紅薯,他供着女兒讀完了大學,現在女兒畢業在即,卻已經簽了一家公司,還找了一個帥氣的男朋友,想到這些,老葉壓下心頭的疑惑,幹勁十足地吆喝:紅薯,紅薯了,個大皮薄的紅薯……
又感受到年輕人的目光,老葉轉過頭去。
年輕人正盯着他,眼裡帶着一股壓抑的狂熱,他看到年輕人舔舐了一下幹涸起皮的嘴唇,身體卻一動不動,全身緊繃,像一頭蓄力的狼,等待給獵物緻命一擊。
突然,他沖老葉重重的一笑,然後轉身走了。
神經病啊,老葉心想。
周日早晨,老葉透過結霜的窗戶看到外面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寒風凜冽,街上行人匆匆,不是一個适宜出門的好日子。
老葉想了想女兒,還是起床收拾了攤子準備上街。
想起女兒,老葉又撥了一遍電話,可電話機械冰冷的提示音響起: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女兒從來沒有關機過24小時。
電視裡新聞的聲音傳來:近日,我市發生一起駭人聽聞的惡性殺人事件……
老葉吐了口濁氣,又撥通了一個号碼,内心一片冰冷。
八點整,老葉推着車邁着沉重的步伐向街上走去。
離擺攤處還有一個馬路時,老葉看到了這個年輕人。年輕人正向他走來,不,應該是跑來,他的腳步越走越急,他的眼神裡要迸發出什麼東西,他的手裡緊緊攥着那條線。
等不及了嗎?快了,快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到了!
突然,嘭的一聲,老葉看到剛向他走來這個年輕人,被一輛疾馳而過的小貨車撞飛起來,又狠狠地掉在地上。
老葉感覺被定住了,等他回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緊緊抱住他,嘴裡胡亂地喊着:救人呐,救人啊,快報警,打120……
老葉坐在病房裡的凳子上,撐着下巴看到年輕人醒來。
于是他溫暖地笑道:你還好吧,你昏迷了兩天。
年輕人沉默着看向他,發現他的脖子及以下被鋼架固定,動不了。
老葉吸了一口煙,把煙圈吐在他的臉上,緩緩開口:你殘廢了……
我不會要你死,你也殺不了我,我要你一直這樣看着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年輕人露出驚愕痛苦又絕望的眼神。
老葉開口:你藏得不深,我女兒也有一枚一樣的戒指……
“你線上的血,”頓了頓,老葉哽咽道:都幹了。
還有,老葉強調:“我女兒,發過你們的合照給我,合照上,你穿的就是這套衣服。”
Written by 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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