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着翅膀的男孩

        山裡生下來的時候，背上就長着一對翅膀，像獵鷹的那種，伏在背上。

        醫生告訴他的父母，這是一種罕見的先天基因病變，目前尚無治愈方法。山裡的父母悲痛欲絕，卻無力回天。

        山裡懂事了，問媽媽為什麼自己長有翅膀。媽媽眼睛紅了，良久，注視着他說，因為你是天使，隻有天使才長有翅膀。山裡沒有見過天使，當然不明白媽媽的話，隻是覺得自己怪怪的。

        山裡四歲了，上了幼兒園。他總是穿着大大的外衣，包裹着那對翅膀。

        一次，山裡彎腰時翅膀不小心露出了一點，很多小朋友都圍了過來，有人把他的衣服扯得老高，翅膀顯露無餘了。

        小朋友們驚住了，随即問山裡怎麼會長有翅膀；山裡紅着臉說，媽媽說我是天使，隻有天使才有翅膀。

        那你的翅膀能飛嗎，一個孩子好奇的問起來。山裡說不能。他的翅膀一直都是以那樣的姿态，伏在背上，跟鳥兒的一樣，偶爾山裡會吃力的抖動兩下，隻是不能飛，随着時間的遷移，日益寬大。

        那你就不是天使，天使會飛！許多小朋友叫嚷着。忽然，有人說了一句山裡是個怪物。山裡說不是的，我是天使，天使能飛，你不能。小朋友嘲笑道。山裡哭了，老師聞聲而來。老師也驚住了，除了山裡和家人，很少有人知道，山裡長着一對翅膀。停了半晌，老師說，山裡别哭，你是個好孩子，是天使。

        後來，小朋友們疏遠了山裡，不與他玩，在背後叫他小怪物。後來，市裡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山裡長着一對不能飛的翅膀。          山裡很難過，他問媽媽，自己真是怪物嗎，媽媽說不是。山裡說媽媽撒謊，所有的人都是這樣說的；媽媽哭着說他們在胡說。山裡也哭了，說媽媽你也騙我，他們都是這樣想的。媽媽一把摟住山裡，哽噎道媽媽會給你治好的，那時就沒有人這樣叫你了。

        山裡患上了自閉症，不去上學，不與人說話，每天精神恍惚，父母找來心理醫生也無濟于事。

        一天，山裡獨自在家。他挪到陽台，呆滞的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他推開窗戶，朝窗外探了探手，一股清新的風撲面而來。他搬來椅子，朝窗台爬去，抓着窗欄看遠處，樓下人潮如湧，人聲頂沸。

        忽然有人看見他爬在窗戶上，怕有危險，既而有更多的人過來觀望山裡覺得他們都是在嘲笑他，陡的神情黯淡，他朝遠處的天空望了望，那兒有鳥兒在自由的翺翔。他也想和别人一樣自由，可是他的自由也許在另一個世界。忽然他兩腳努力踏上窗台，小小的身軀在空曠的半空中搖搖欲墜。人群一陣尖叫，警察慌忙拉開了救生墊。山裡朝着高空望了一眼，面露坦然的微笑，閉了眼睛，縱身跳下。人群尖叫，看着高空墜落的孩子，心懸在嗓子裡。忽然，隻見孩子的衣服湧起，伸出了一雙翅膀！那翅膀竟然抖動了兩下，下落的速度突然減緩。翅膀的抖動加劇，下降到半空的身體又徐徐上浮。誠然，在生死關頭激起的求生欲望，竟然讓那對翅膀演繹了一個神話。

      人群驚住了，人們忘情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一個小男孩在空中飛。全場驚得鴉雀無聲。

        忽然有個小女孩茅塞頓開的驚呼：那是天使！人群沸騰，全場尖叫起“”天使來了”！

        山裡在空中盤旋一圈，回到人群上空，翩翩而降。人潮撲向山裡，表情是激動的。山裡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不能明白剛剛是怎麼了，但他知道自己能飛了！身外卻像炸開了鍋的水！電台記者也來了。山裡的父母擠過密不透風的人堆，終于确認是自己的兒子，抱着山裡淚如泉湧。

      山裡出名了，不再被人叫做怪物，而是親切的稱呼為天使。山裡很高興，因為大家都認為他是天使，能飛的天使。山裡去幼兒園，依然引起了不小轟動，孩子們都争相來看他，以緻于上課了都不回教室。這樣持續了幾天，學校實在想不出辦法了和山裡的父母商量能不能先不讓他去。山裡的父母同意了。

        山裡呆在家，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還是不能跟别人一樣去上學。山裡的父母讓山裡在空曠的地方練習飛行，山裡漸漸可以飛得很高了，他看到自己居住的房子在高空看來是那麼渺小，汽車像移動的箱子來回川梭，人像兩根觸角舉着黑色的圓球緩慢的挪行。

        有許多路人偶然看見天空中的飛人，都會伫足，既而引來更多目光望天驚呼。不久，有公司請山裡在開幕會上表演飛行，山裡的父母欣然應許。炮鞭齊鳴，鑼鼓喧天，一個小男孩揮着翅膀翩翩起飛，在高空中自由盤旋，驚喜了地上黑壓壓的一方人群。

        等山裡下來後，公司塞給了爸爸厚厚的一個紅包。後來，不斷有單位要求山裡表演飛行，父母都欣然答應。

        在高高的空中，山裡卻覺得孤單，他想起了幼兒園的夥伴，他們多開心啊。可是，他已經不能回去了，媽媽給他請了專門的老師，在不用表演的時候教他認字唱歌。

      山裡出名了，全世界都知道有一個天使生活在人間，他能飛在藍天中。

      他經常坐飛機，飛到世界的許多角落，給渴求見到天使的人們表演飛翔。

        他給家裡掙了一座金山都換不來的錢。

        幾年後，山裡被全世界記住了，隻是每天折騰，他越來越疲憊了。醫生告訴他，他得了骨髓癌。山裡不相信，他隻有十二歲啊。

        後來，山裡的頭發開始脫了整晚的失眠，他的父母才如夢方醒，拒絕一切公司的邀請，開始給他看病。可是，病情已經是晚期了。

        山裡的頭發終于脫光了，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拖着一對巨大的翅膀，活脫一個怪物。

        山裡恍惚地挪向窗口，推開窗，下面依舊車水馬龍。天空蔚藍一片，他仿佛看見自己正遨遊在藍天下，周圍有許多長着翅膀的可愛天使，他們穿着潔白的衣服，翅膀還會發光，他們才是真正的天使。

        山裡眨眨眼睛，眼前的天空是那樣的空。他想起了幼兒園的時光，想起了他把翅膀藏在衣服裡的情景，那時，他也是快樂的。可是，他再也回不去了，就是能回去，他都不敢回去了，他是一個怪物啦。

        山裡忽然發覺自己生命中好像缺少很多東西，究竟是什麼，他想了想，發現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哪。山裡又看了一眼斑斓的世界，擡頭看見一群天使在向他招手。那一定是一個純潔快樂的國度。

        忽然他縱身跳了下去，隻是翅膀已無力抖動，他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墜落大地。

        山裡死了，人們說僅有的一個天使死了。

        醫生說那隻是一個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一個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