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71期“諾”專題活動。

愛華手拿鋼針向鞋底戳去，眼睛卻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溪流。“咝——”一股尖銳的刺痛自指尖傳來，她收神一看，左手食指尖已洇出一窩血。她将指尖含進嘴裡，用力吸吮，嘴裡立時充滿了又鹹又澀的味道。

“愛華呀，你這雙鞋底納好久了？”一身漁家打扮的李家大嬸扛着一捆長竹竿自溪邊亭子間經過，恰巧瞥見在亭子間納鞋底的愛華戳了手指，她站定揚起眉毛問道，“還沒納完呀？”

愛華聞聽紅了臉，羞澀地看了一眼李家大嬸，垂下眼睑道，“嬸子，你就别取笑我了。”

李家大嬸嘻嘻一笑，“傻妹子，你天天坐這兒抱着個鞋底也沒見你納上幾針，眼睛淨盯着溪水看了，是不是在等什麼人呀？”

“嬸子……”愛華的臉越發紅了，她羞郝地扭過身子，背對起李家大嬸。

“哈哈，讓我猜中了。”

李家大嬸笑着離開了，愛華卻陷入了憂思。

小鎮的溪邊每天人來人往，商旅舟船絡繹不絕。

那天，愛華端着一盆衣服去溪邊漿洗。她一身紅底碎花上衣，藍色卡其褲子，兩條烏溜水滑的辮子像兩隻蝴蝶撲閃在胸前，一張俏麗的臉龐，和着青春曼妙的身姿，想讓人不多看幾眼都難。

愛華往溪邊走時，有好幾個男子湊上前搭讪，“喲，洗衣呀！”“來我這兒吧……”愛華沒有搭理，她徑直走到溪邊，從盆裡拿出衣服蹲下捶打起來。清澈的溪水映出了愛華的俏模樣——粉嘟嘟的臉龐，毛茸茸的大眼睛，俏挺挺的鼻子。愛華兀自洗着衣服，全然不知道她的青春美貌吸引了身邊的一個放排漢。

“姑娘，你在我排上洗衣，就不怕我把你帶走了？”放排漢爽朗的聲音傳來。

愛華回身，見他袒露着的上身肌肉緊繃，陽光一般的膚色，使他看上去結實又健康。愛華瞥了他一眼，又往自己腳下一瞅——還真是，她今天怎麼上了人家的排子上洗衣？排子緊靠在岸邊，她走上時也沒察覺，現在既已經把衣服拿來這裡洗了，索性就洗完吧。愛華心下這麼一想，也就沒搭理他。

放排漢見愛華不講話，走上前來，站到了愛華身後，“我說小姑娘，你咋不理人呢？”

愛華從溪水中看到了放排漢的倒影，他方正的臉，挺括的口鼻，高大健壯的身闆，聽講話口音不像是鎮上的。愛華被這麼一個陌生男子搭讪，心裡頭不免有些緊張，她快速捶打完衣服，端起盆即返身往回走。愛華走在排子上，不料腳下磕到了突起的一根竹排上，一個趔趄，突然整個身子朝前撲去。放排漢眼疾手快，伸出雙手迅速将愛華接住。愛華撲入了放排漢懷中，放排漢緊緊摟抱着愛華，兩人四目相對，都立刻漲紅了臉。放排漢趕緊松了手，愛華急急向回走去。

愛華心裡怦怦怦地直跳。她第一次與年輕男子這麼近距離接觸。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雄性氣息，以及他那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在她眼前直晃，晃得她心思恍惚，意亂神迷。她悶頭走出溪口，才發現自己把搗衣捶落在了排子上。怎麼辦？返回去取吧，若再碰到他……愛華想到這兒竟耳根發熱，臉也熱辣起來。

愛華折回去拿搗衣捶，她低頭目不斜視地上了方才的排子。猛不丁一個高大身影擋在了她前面。愛華憑嗅覺就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誰了。她沒有擡頭，紅着臉小聲說道：“我來取回我的東西。”

“是這個嗎？”男子從背後抽出手來，将搗衣捶雙手遞到她眼前。她接過搗衣捶時脹熱了臉，迅速瞄了他小麥色的肌膚一眼，旋即轉身往回走。

“嗨，我叫水生，你叫什麼名字？我明天還能見到你嗎？”放排漢大聲說道。

“愛華。”愛華也想大聲回應他，但她發出的聲音小到隻有自己聽到。愛華回身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熾熱地盯着她，又羞赧了臉。

第二日，愛華把家裡能洗的都撿拾出來，端了滿滿一大盆，來到水生停靠在溪邊的排子上。

水生好像就在等她，“你來了！”他熱切地招呼。

“嗯。”愛華羞澀地輕輕應了一聲。

她走向溪邊，捶打起衣服來。溪水映出了兩個人的臉——愛華嬌羞得像隻紅豔豔的水密桃，水生陽光般的笑臉上泛着一層紅色光暈。

“我王水生，以放排為生，姑娘若不嫌棄，可願意許以芳心？”

愛華輕點了下頭，立即兩頰飛紅，将手中的搗衣捶掄得飛快。

“這麼說，你答應了？！”水生興奮地張開雙臂跳起來。

他又蹲下身，面向愛華正色說道：“我王水生今生絕不辜負你！等我走完這趟山貨，我就上你家裡提親。隻是需要你等我，短則一個月，長則兩個月，你可否願意等？”

愛華使勁點了下頭。她擡眼看了一眼水生，眼神多情而堅定。水生也望着愛華。兩人晶亮的眸子裡照見了彼此。

水生隔日就載着滿滿一船山貨離開了。

水生走後，愛華時不時就到溪邊瞭望。算着水生走了快滿一個月後，愛華就天天坐到溪邊的亭子間守候。她手裡拿着做的活，有時是一個鞋底，有時是一件縫補的衣裳，從清早直坐到天黑。她一日 日坐在那兒守候，眼睛巴巴地望着溪邊。眼看兩個月已滿，溪邊的船隻靠了一個又一個，愛華卻始終沒有等來水生。

鎮上的人們猜測，愛華的心定是被什麼人勾跑了，一個正當年華的漂亮女子，沒有看上鎮上的任何一位後生，卻天天守望在溪邊，想必她的心上人是從遠方來的。有人替她婉惜，一個遠處的人哪有個準呀，說不定那人早把她忘了。也有人同愛華一樣懷着期待，希望愛華逢着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一天，愛華從幾個上岸來的客商嘴裡聽說前陣子有人在溪上遭遇了暴風雨，連人帶排子都被急流沖走了……愛華擔心極了，她追在客商屁股後面問他們知不知道是什麼人遭遇了暴風雨？客商回說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人。愛華更加擔心了。

她一日日茶飯不思，每天天一亮就守在溪邊盯着來往的船隻，巴望着從靠岸的排子上跳下一個袒露着小麥色肌膚的漢子，用他黑亮如炬的眼神看向她，讓她再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獨有的男性氣息。愛華不相信有人說的他把她忘了，她相信水生隻要活着，他必然會來找她。

天色漸漸暗了，溪邊的人們都回家了。天氣變得悶熱起來，熱風把亭子間上的茅草吹得呼啦啦的，看樣子晚上又要下暴雨。愛華守在亭子間裡，心裡亂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