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腳下的柿子樹48

崔哥對這個約定地點還算滿意,因為這多少解除了他在異鄉異地,和他所做事情的恐懼感。他點上了一隻香煙,狠狠的吸了一大口。香煙的煙頭随着他的吞吐在眼前忽明忽暗,好像手中拿着一個小小的火把。一種原始的,由火焰帶來的安全感增添了他的力量。他轉過身,看向飯館旁邊的那條小路。

那條小路通向一個雜亂的建築群。天已經黑了,他站在外面看不太清楚具體的規模。但從地上的污水和垃圾堆的規模,他直覺的清楚,這是一個城市邊緣的不算小的居民區。像這種居民區,北京周邊也有很多。所不同的是,眼前的這個更加雜亂無章,更加有一種原始的味道。

這是一個處于城市邊緣的鄉鎮。假如沒有城市中的那些工作崗位,這裡應該也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地方,城市的擴張改變了這裡。曾經認為是遙遠的,和這裡是兩個世界的市中心,不知道何時竟慢慢與這裡産生了連接。地鐵,公路的迅速增加,私家車爆炸式的增長,讓這個像死去了一般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城市的脈搏。同時,城市的躁動也蔓延到了這裡。先是人的增多,那些在城市中租不起房的年輕人,或來此讨生活的底層工人都紛紛聚集在這裡。以低廉的價格租一間遮風擋雨的小房。

他們把這裡當做進攻城市的根據地。一公裡一公裡的,艱難越過城市設置的壁壘。絞盡腦汁甚至不擇手段的與同行者争奪有利位置。成功的,能一路凱歌直接插入城市腹地,在市中心建立自己的亭台樓閣,短暫的享受一番成功者的喜悅。失敗的,則又退回到這裡,以待東山再起。或者幹脆打道回府,在出生地的桃花源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還有很多,把靈魂與肉體都抛灑在了這場戰役之中。他們在追求社會定義的幸福生活中失去了一切。當然,沒人在意他們的失敗。也沒人從他們的失敗中收獲了什麼。就像飛蛾看着黑暗中的火光似的,即便它知道那是死亡,它的基因也會帶着它撲向那裡。

人,天生有一種要鶴立雞群的願望。在本來虛無的人生之中要尋求一種永恒的幻覺。不論處于社會的什麼位置,都會産生一種不滿足。有一種想成為“更好自己”的迫切渴望。潛台詞是“我不滿意當下的自己”。他會想象出一個“更好自己”的形象,然後以不滿足為原動力去努力達成那個想象。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沒有達到,在焦慮與自責中度過餘生。少部分人成功了,當“更好的自己”與真實的自己重合時,分裂又立即發生。“更好的自己”變換了另一個面貌催促他開始新的循環。

在這種人類特有欲望的驅動下。這個城市邊緣的城鎮也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人多了,對房子的需求也更加的迫切。市中心噴湧而出的金沙,像過篩子一樣的,經過了篩網的層層過濾,撒在了房主的腰包裡。雖然與城市相比,這裡的租金顯得那麼的寒碜。但和從農作物中得到收獲的相比,這點租金又無情的抽着以務農為業人的嘴巴。玉米與小麥換成了紅磚,堆在了原本儲存糧食的土地上。用紅磚組合而成的空間又輕松的長出了金錢。于是本來非常寬闊的街道,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被各種建築物占滿了。

土地是共有的,甭管合法還是非法,建好了房子就能出租來錢。不占的人豈不成了傻子?多麼和氣樸實的村民也禁不住金錢的誘惑,況且和氣樸實隻是一種生存技巧,而不是什麼不變的人性。法律是一團香氣。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能阻擋住野蠻的狂風,讓法律香氣能長久停留在城市之中。而在這裡,隻有淡淡的,從城市中飄過來的法律香味兒。更多的是野草野花所散發的自然氣息。在這裡,真實的力量勝過法律條紋。于是本來瘦弱的磚瓦房也像忽然有了生命似的,不斷從城市的脈動中吸收着能量來催肥自己。

在這片密集的建築群中,哪個單獨的建築物都像營養過剩的怪物。不少建築還在本來低矮基礎上突然增高了一截。地面上的擁擠限制了這些建築的身軀,它們要在空中找齊。從遠處看去,這些建築就像得了腦水腫的病人,用瘦弱的身軀艱難的支撐着它碩大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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