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的往事

我初中是在鄉裡念的。那時鄉離我們村有60裡的土路。并不平坦，一路是上坡下坡，溝溝坎坎的。路不寬，錯車還要在路寬處會車。好在那時車并不多。那時也沒有通鄉的客車，純靠自己的兩隻腳在自行車上用力蹬才能到達。所以騎自行車必須在小學就要學會，為了學會騎自行車，也記不得自己在村裡從坡上往下扶着自行車的車把和大梁來來回回順着主路騎過多少次，腿卡青了，手磨破皮是常有的事。去鄉裡這一路要經過兩個村子。我們一般會把第一個村子當成驿站歇腳用。補充點能量，吃點東西。那時羨慕他們離着近，尤其是離鄉附近的村子裡的同學們。那時上初中住校的就我們村和鄰村的學生住校。因為這兩個村離鄉都超過30裡遠了，不像附近村裡的學生可以走讀，因為他們放學回家也就半個小時路程，中午有時可以回家吃飯，有的帶飯在學校吃。

我們的鄉并不大，住着也就幾十戶。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那時設有郵局，電報室，電話站，中學，鄉政府，還有食堂，有時候還在食堂吃，做的比學校的食堂好吃。最早來過鄉中學兩次，那時是全鄉小學組織的演講朗誦比賽，還記得為了參加比賽，背誦臧克家寫的《有的人》這首詩。還背誦邱少雲讀後感。那時獲得一等獎。感覺很是驕傲，後來還參加過一次鄉運動會，第一次喝那種細管的飲料。那時坐在中學的後山上，算是人生中離家最遠的一次。那時大家都彼此不認識，接觸的學生中有的後來坐在一個班級裡讀書。

我們宿舍就在教學樓的東側。離着很近，兩個房子距離也就十多米的間隔。那時分男女寝室，推門進入中間是過道，左右各兩個寝室，前後共用一個火爐牆。共四個寝室。那時是火炕。燒柴和煤取暖。為此，還給我們住宿生安排食堂，早中晚，主食一般是饅頭，米飯，還有大碴子。有時候，做飯用煤熬大碴子有時候糊鍋底，有股竄煤煙味。為了解決我們的蔬菜問題，學校還特意開出一塊菜地，種的韭菜，大頭菜，土豆，白菜，還會種茄子，豆角。吃的最多的是大碴子，一般早餐是饅頭和湯。中午是米飯和炒菜。晚飯是大碴粥。那時消化快，晚飯吃了，打完籃球上完自習課就餓了。

周末騎着自行車回家，從家帶回來的肉末炒榨菜或者是自家腌制的大醬，韭菜花，蘿蔔條或者大蔥，煎餅，油餅。也就是這些吃的。如果有點零錢的話會到鄉裡的商店買方便面，當時有加州牛肉面，裡面帶油袋的，那時學生們肚子裡缺油水，能吃頓方便面，也算是改善生活了，有時還加個火腿腸。記得是初三冬天，晚上不知道誰發明的，用鋁制方形飯盒裡放上大米，底下放上豆油。蒸出來的米飯那叫一個香，尤其是底部金黃酥脆的米飯，第一次看同學們吃饞的在嘴裡直流口水。後來也學着做起來。這是上學時學會的豆油煎米飯，特别香。也隻有在學校才能吃出那種味道和感覺，一回家就不靈了。

夏天早上一般是起床先到對面的河邊洗臉刷牙。小河很清澈，那時大家都各自準備一個洗臉盆或者準備一個兜子，廁所在操場的東南角。教學樓門前就是操場，有一個二百米的環形跑道，還有兩個籃球場。一般晚上放學吃飯前男同學會組織打會籃球。那時的學業還不是很累，大家晚飯後會上晚自習，寫作業，或者背誦課文内容。那時印象最深的是參加奧數比賽，大家解題，有時會交流一下解題思路。

當時沒有手機和電視，一般會通過雜志、報紙或者書來了解，那時我們還訂自己喜歡看的學習雜志。那時聽廣播新聞，印象最深的是那三年劉國梁孔令輝的乒乓球比賽代表國家隊奪冠，為什麼大家關心這個呢？因為我們宿舍樓特意安排一個乒乓球室，大家會在這裡切磋切磋，什麼橫拍，左旋球，上旋球的，就是怎麼刁鑽怎麼發。最好是發的球對方接不住才牛。所以乒乓球比賽大家都關注。當然和女同學玩乒乓球則是盡量發的平緩些，不會發刁鑽古怪的球。

我們的班主任姓孫，他比較瘦，個頭也就一米六十多，臉有點平，眼睛特别靈活有神，說話清脆，愛笑，教我們數學，老師的邏輯推理能力特别強，有時一道數學題，老師會講多個方法。因為小學運動會，還有過小摩擦，所以心裡忌諱老師會不會給自己穿小鞋，還好老師特别喜歡學習好的學生，有次還特意邀請我們去他家吃飯，師母給炒的菜，那時參加奧數比賽後，也是初三的時候了。為此還和我說起運動會上的過節，那是我哥因為我拿标槍玩，孫老師那時是運動會裁判組的，嚴厲批評我，我哥看我受欺負了，為此跟孫老師吵了起來。但這事并沒有影響老師喜歡我。那時我負責班級的生活，記得給班級換過一次玻璃，是因為球把玻璃打碎了。還買了白紙和圖釘，那時班級做海報。

校長姓劉，兩鬓有點白發，當時五十多歲，很健碩，學生們都怕他，自身就有股威嚴感，後來才知道劉校長帶過多屆畢業生了，那股威嚴是工作教學中慢慢形成的氣質。據說我們村裡以前的我哥我舅很多的學生他都帶過，所以談起話來自然也就親近了很多，記得他跟我說起過我舅，那時我小舅也在這個中學念書時，他帶過，所以感覺距離就沒有那麼遠。

初中的第一年，學校有地，那時學生們還要勤工儉學參加勞動，那時機器打麥子，我和另一個同學負責挑叉子，把打完的麥稭從機器旁邊往外推，或者挑一邊去。那天晚上學校老師都參加勞動，然後聚餐，老師們自己做菜，為此第二天還把剩下的兩盤炒菜給我們吃，那時好久沒有吃點葷腥了，感覺真是美味。

負責教我們語文的是李老師，聲音渾厚，大高個，高鼻梁，老師喜歡朗誦，所以多少受老師的啟發，喜歡學語文，尤其是朗讀課文。為此還參加過縣裡的演講比賽，那是第一次出遠門。為了比賽，還特意買了一套淺藍色的西服，闆闆的，感覺就像麻袋片一樣，貼在身上，那時還獲得一個小包和一套套盒的塑料碗帶蓋的，最大的那個作為紀念品一直放在我媽家的櫃子裡裝東西用。現在看着一臉稚氣的照片，當時還很驕傲的樣子。現在看來，很可愛。年輕真好。

我們那時學習的是俄語，負責教我們的老師留着兩撇小胡子，很像魯迅先生，我們一般都喜歡稱他大胡子，他家和李老師緊挨着，那時老師們也都搞點副業貼補家用，因為純靠教學工資也沒有多少錢，還要養家，那時候老師家也種地或者種木耳段，有時候我們學生也勤工儉學，給大戶人家割地或者鏟地。大胡子老師那時種木耳段，我們還在老師家門前幫着鑽眼，抹菌，蓋蓋。記得那時磁帶機裡放的是鄭智化的《星星點燈》，《水手》。那是大家都能跟着哼唱兩句。感覺很酷的事，就是要留個長發，喜歡甩頭發。

大家都怕這位外語老師，因為外語學的都不好，尤其是朗讀課文，讀的一點也不連貫，但是我們班的一位同學讀的特别流利，不方便透露同學名字特意隐去。一問他哥是在俄羅斯當翻譯做外貿的。所以他跟着學俄語，家裡有磁帶，經常跟着練習，讀起來特别有底氣，那時外語老師特别喜歡讓這位同學給大家讀，現在這位同學也做起了對外貿易。外語老師很嚴厲，說不好外語那真是不客氣的批評，我就記得老師生氣時那胡子也上下跟着動。這是我印象最深的，當然外語老師也笑，但很少。我看過幾次老師的微笑。淺淺的。胡子兩邊微微翹起。

真的很感謝老師們都認真負責，辛苦付出，那時的師生情是淡淡的，純真的，沒有補課一說。老師們真心實意的教，嚴肅是教學的主基調。很負責任，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感激不盡。

我們學校後身隔着一條路就是一座小山，周末閑暇時大家會到山上玩，尤其是達子香花含苞待放時，折回幾枝插玻璃瓶裡放班級窗台上。看它靜靜開放。那時中學談戀愛的少，也聽說有牽手的，僅僅是拉過女孩子的手，但學校抓的緊，那時學生的思想也不像現在這麼開放，大家還是挺保守的。最多有心裡默默喜歡的人。大家不敢捅破窗戶紙說開喜歡誰之類的話。美好朦胧的初戀萌芽狀态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裡。

周末放假，最不喜歡冬天晚上騎車回家，有時為了回家，由于冬天天黑的早，剛放學，天就有點日落西山，大家結伴同行，路上冰雪路面，騎起來也不敢太快，還要注意路上安全，那時候路上會聽到動物的鳥叫，雖然路面反光，但是聲音聽着心裡怵的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為了壯膽子走，大家大聲說着話，叫着對方的名字，要不就高聲唱着歌。

最難騎的是下雨天，最怕的是下過一夜的雨，第二天往學校騎，那土路的泥有一會泥巴就把車輪給堵上了，時不時要用木棍把自行車車輪上的泥刮幹淨，一路是走走停停，看着最多的是五彩的蝴蝶飛舞在路上，有的喜歡貼着濕土和水泡上尋找蟲子食物。感覺這些蝴蝶就像是天使般，跟我們一起飛舞。這時那中間的村子就成了我們的驿站了，臨時到當地的商店買瓶飲料喝，吃個火腿腸或者買個餅幹面包充饑。

有時心情好時，騎行在路上，那時我記得是初三快畢業了，回家騎着在山林路上穿行，老師跟我們說可以報考的學校，大家部分報考的是高中，有的是中專師範，那時心裡非常高興，因為要走出這山溝了，我感覺自己像翺翔在天空的小鳥，那份期待中的美好感覺有點飄飄然。兩邊的山林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自行車在路上疾馳着，那種幸福快樂的日子真是醉了。可是那種想像的美好時光也隻有在那個年紀才會有，那是不知生活的苦，感覺自己快樂的事就是窮開心，隻求學習上能有點進步，那是當時最大的追求和夢想。簡單的快樂。青春的歲月裡不知道什麼是愁，隻知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一切經曆在當時都是新鮮的，充滿了新鮮感，少年不識愁滋味。

念初二時，我們有個學長前輩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他學習很有規律，每天早上在學校操場跑兩圈步，然後家在鄉裡住，但是他晚自習要來學校學習，每次看他到學校，手裡都會拿着幾本書。不光是男生，女生都很迷戀，那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因為那時除了學習也沒有什麼追求，所以學校的讀書氛圍非常好。心裡隻有學習，大家都有一股子學習的勁頭，都希望不被落下。我們班的崔同學學習特别自律，我看過他的學習複習非常有條理，有次我請教他一道奧數數學題，他給我講解完後，把演算紙用完再翻過來寫，而且一晚上的自習課他會穿叉開各個學科都學習到，語文、數學、物理、化學，而且每次複習都要動筆寫，他寫字的速度很快。那時我才體會到什麼叫效率和差距。

我們每年都會有勤工儉學勞動課，有次我們去給同班的劉同學家鏟地，那時我們全班都去，還有一次是秋收給他家割豆子，那次鏟地我跟他是并排走，他一次守着兩根壟，我以為我也下過田，勞動過，過了不一會，我看他像草上飛的跑到我前邊去了，我還鏟一根呢？我驚呆了。有次秋收也是給他家割豆子，他說他家地包的多，每回放學都要跟着父母勞動，父親動作就麻利，跟着練出來的。真是無語了，佩服的我，對勞動這樣笨拙的人來說，我天然就是一個不會勞動的人，無論是鏟地還是割地，那認真的勁我就提不起速度來，生怕把秧苗給鏟沒了。可是我看劉同學的鋤頭在秧苗裡左右翻飛，精準有效。我是比不上了。我是哈不下腰，走走停停，幹一會腰酸背痛的。這也是我想逃離農村的原因。因為從小我對田裡的勞動有一種天然的打怵，就是腰酸背痛的勞累感覺我承受不了。這也是我學習的動力吧。

在鄉生活，雖然自己開始逐漸離開家人生活，好在還有假期一周一次或者寒暑假回家和父母生活。但是我也體會到了一種屬于自己的自由感，因為沒有父母在身邊，和同學們一起生活學習。鄉裡還是比較樸素的，沒有社會不良影響，還是偏農村化的生活，記得初三夏天，我們男生騎着自行車到林場去理發，感覺到一種追求時尚的氣息。相對來說是潮流，因為鄉裡沒有理發店。所以感覺像進城了一樣，有種新奇感。也是在初中生活裡就兩次去過林場。因為當時林場比鄉要大的多。而且基礎設施也比較完善。

初中生活，鄉裡印象最深的還是住過的宿舍，來回回家有十多次經過學校，但都沒有再次去看過，聽說現如今學校已經被當成存放木耳菌用的庫房了。撤鄉并鎮以後，這裡的中學就不存在了。後來在縣城同學聚會吃飯，跟班主任老師有過一次交談。還上老師家去喝茶聊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