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為女性,意味什麼:聊聊性侵、催婚和家暴

太宰治說,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無疑,我們作為個體,總有數不清的身份。而最開始,對嬰兒下面的一瞥,就開始了性别屬性無盡的故事。

噢,這已經是父系社會統治的好幾千年了。我恍然大悟。"婦女能頂半邊天"、婦女勞動率上升、以女性為主體的消費市場等等一直讓我沉浸在平權的美好中。絲毫沒有發現,陽光下的黑暗以及進步背後的掙紮。張愛玲說,生活就像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我想,那大概也是女性平權的一個寫照。生為女性,意味着什麼?大概就像開始跑馬拉松時,突然被劈頭蓋臉地抛來一個蚊帳,然後你費力地想要掙紮出來想要更專注這場人生比賽。生為女性,不可避免的是這頂蚊帳,哪怕再通透,很可能隻是恰好通過它的破洞,得以喘息地瞥見了清明。

平時最受歡迎的兩性話題,上有婆媳,下有親子,中間是男女或獨立。在許多關系中,我們争論是堅守還是退讓。手忙腳亂地追趕那些老公疼、婆婆好、孩子省心的人生赢家。商場打折把主打的女性哄成花兒,消費既是獨立女性的自我疼愛,也不失為另一半忠誠付出的證明。在這些習以為常的、似乎女性至上的假象背後,大概有種隻能多看喜劇才能很好地咬牙撐過現實的麻醉。

2020年的婦女節,才過去一個多月。"女王節"的營銷口号言猶在耳。疫情原因商家促銷勢力減弱,取而代之是巾帼英雄的報道。除了商家和正能量新聞,當時吸引我的就是兩篇文章。一篇提到當一個女性選擇事業而終身未婚,在20世紀初,勒維特很好地抓住了哈佛大學臨時工的機遇為天文學做了突出貢獻。一篇則是前陣子三十出頭的女性申請合法凍卵的坎坷之路。婚姻、生育,仍然是女性頭上兩座大山。

就最近的新聞,我們來看一看,身為一個女性,要如何幸運才能躲過性别這與生俱來的桎梏。

成長-侵犯

最近高管性侵養女案讓人在心痛、作嘔等情緒交織之餘,不由得為女孩的處境和遭遇感到心寒。一個未成年人,缺乏應有的監護,如此天衣無縫地被囚禁在衣冠禽獸的淫威之下。犯罪事實認定的灰色空間、公安民警的敷衍、禽獸深入骨髓的變态控制和傷害,都如同女孩手腕上的刀痕觸目驚心。多少日夜的煎熬,多少次理智的掙紮,多少次努力求援,最終隻能求助自殺作為最後的逃離。除了反映出巨大的法律和司法漏洞,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些背後提供溫暖支持女孩的另一些受害人們。

她們也遭遇過性侵,當時卻沒有更好的武器保護自己,她們鼓勵女孩說她已經做得很好,保留了證據。試想如果女孩沒有求救意識、留下證據,案件又會是怎樣的面目?李星星不是一個人,她背後有同樣遭遇卻止步在更高壓控制下的女孩,甚至早已默默離開人世。如果不是她,我們甚至不知道在陰暗的角落裡掙紮求存,為之打氣的竟也是傷痕累累的過來人。我們隻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孩,後面烏壓壓地站着沉默的多數。不僅是李星星,那些背後的天使們也應該得到保護的啊。

作為法律從業者的高管蓄謀已久,鑽法律空子,看準14周歲以及不構成養父女關系的行為我不願再評論。而讓我百感交集的,是高管姐姐日前的發聲:不是養父女關系,女孩和媽媽還去見過其父母。通過玩文字遊戲實現污名化,和弟弟的"恩将仇報"說就是一丘之貉。驟一看,言外之音就是女孩作為媳婦,這不過是兩口子矛盾而已。無賴到讓人瞠目結舌,好似可以模糊掉當事人的輩分差别的事實。

在這裡我們隻讨論高管的姐姐。她對案件實情是否知情?不得而知。作為姐姐,可說替弟弟擋了不少槍。但諷刺的是,她同時是個女性,也應該是一個人。一個女性對另一個女性受害者潑這種意味不明的髒水妄圖引導輿論風向,真是當代魔幻文學代表作。女孩如海一般讓人窒息的痛苦幹擾不了她,她僅作為一個"姐姐"在運作,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知道如何教導弟弟的姐姐。在生活中我們面對類似的事,總會用共情的方式評論——假如她的女兒遭受這種對待,她能否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愧對為人的話?然而人們通常對這種矛盾視而不見。個體的隔離如此強大,多少的親戚模拟都無法消弭人之間的鴻溝,或維護自我的需要。退一步講,當我們面對同齡的仇人,又能否模拟為自己的手足呢?事實上,我們對有實際血緣關系的人都勢如水火。

當女性沒有養成獨立人格時,她往往隻能依附在幾千年父權社會的擺布下。這時同類相殘的情況并不少見。性侵固然是男性的暴行,而你未曾想象到,除了冷漠,加害竟然也是部分女性的選擇。

擇偶-催婚

無論是否能平安度過青少年,到中年,必然要面對的就是婚姻和生育兩座大山。曆來女性的分工都固定在家裡,操持家務、生養孩子。即便在我們聲稱科技發達、女性意識提升的今天,依然有數不清的魔幻戲劇每日上演。我們好像是在寫字樓光鮮亮麗的Linda和Mary,隻在偶爾回家才想起跟着自己幾十年且融入骨子裡的翠紅和小芳。

前陣子,中國剩女這部紀錄片被全網提及,裡面記錄了三位代表女性的生活。當然我們都避諱剩女一詞,但大家心裡清楚,即便嘴上不說,深層的認知鮮少動搖。這也是為什麼我看到律師女孩的經曆特别心酸。在紅娘常見的偏見羞辱下,她能保持自己的想法說道"我這個年紀很好啊",就已經很難得了。當她在公園相親角和一個阿姨交流時,我真的想和她說,寶貝你值得更好的,何必那麼委屈自己。在她和家人的交鋒時,她可以很清晰地表達自己對婚姻的看法,看得出經曆了多少番曆練和萃取。但讓人心痛的,是來自至親的鄙視、威脅和折磨,以為你幸福考慮之名,不知疲倦沒有深淺地把刀口對準這位自強孝順的女孩。

我不想矯枉過正地認同她作為一個高知獨立女性就比村裡初中文化生了倆娃嘲笑她的同齡人要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公式。就幸福感而言,表面光鮮實際備受折磨的她估計不比世界不大的農村婦女強,即便後者幸福的根基來自粗淺過時的價值觀。我本以為,律師女孩在年齡和社會家庭的高壓下,終究是自我貶低和妥協結婚的結局。當然,她最終還是結婚了。在我們體内那個"傳統迂腐的看客"舒口氣後,我想說的是,她後來選擇"高齡"出國留學,嫁給了一個三觀合的德國人并在準備創業。無疑我是為她慶幸的。雖然都是走進婚姻,但那和當時那個如同遮羞般盡快成婚的要求相比,這無疑更接近幸福的真相。但同時我也是感到悲哀的:一個獨立堅強的女性,在外頭風裡來雨裡去,竟然頂不住傳統的來自社會、家庭和自身的壓力。能包容她的,能讓她如魚得水的,竟然隻能是換個環境。

希望你幸福的家人,實際上卻用他們的方式讓你不幸福,這一切讓人矛盾而無所适從。你并不是作為一個女兒被愛,而或許是服從了他們的安排才"值得被愛"。被傳統和男權社會荼毒的施壓者不曾願意承認受是内心強大的控制欲和面子文化的驅動,婚姻和生育裡,同性之間的相殘比比皆是。

關系-家暴

而婚後又真的是達陣的幸福嗎?隔離期間,被病毒屠城的同時,英國家暴熱線的求助人數翻番。這是在有女王坐鎮的西方先進國家。更不要說受到男友變态摧殘的北大女生包麗的過世。撕扯開歲月靜好的面具便是血肉模糊的真相。在精神和肉體上,女性某種程度一直是弱勢群體。

年少時我對女子不如男的言論義憤填膺,後來一個曆練多年前輩告訴我,你還年輕,這個世界就是男女有别,女性确實處在相對劣勢的地位。再後來在周圍言論及環境的影響下,終于骨子裡的自卑爆發出來。如今,我想最開始可能是努力平權的矯枉過正,而後是直面内心的暗影,而最終或許要真實地面對男女之别,才能踏實地建立獨立平權的根基。

自由

如今年輕人中不婚不育的口号橫行,或許很多在步入中年各種原因終結。家計和生育,是傳統女性的分工。在更多人意識到這種宿命的強加性,肯定會有人選擇不同的生活方式。可是,自由不完全是對傳統和宿命的反抗。就如同在異性戀為主的社會裡,正常人不會為了特立獨行而改變性向。對于婚姻和生育的自由也應與之相似。就像俞飛鴻所說,結婚與否,不是什麼特别的事,怎樣舒服就待在怎樣的狀态裡。

當我們意識到,傳宗接代是一個強加的宿命時,我們的觀念無疑松開了一層束縛。但僅僅為了反抗而叛逆對自己也是不負責的。我希望有一天,人們尤其是女性,不需要屈從外界的眼光和壓力而結婚生子;有一天,真心渴望家庭的人也能夠順利追求幸福。有一天,人類尤其女性之間能夠多一點同情和共感;有一天,無知的受害者不要繼續下一輪的加害。真正的自由,是徹底覺照自己所求,努力而無悔地追求;真正的自由,是每個個體正常合理的意願能被尊重,而不被權勢、地位、觀念所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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