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姥姥

今年過年沒有回老家，大年初四我媽發來了視頻對話邀請，我接了。我媽眼睛不太好，她習慣性的把手機放在茶幾上，讓我看着我家的天花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看到我，估計是不太能，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為什麼每次都要跟我視頻聊天，而不是語音。

我們的對話，無非就是雞毛蒜皮，雲裡霧裡的扯東扯西。然後聊到了我二姥姥。

二姥姥，顧名思義是我二姥爺的媳婦兒。二姥爺是我媽的小叔，雖然大一輩，但其實，我二姥爺和我媽歲數相差不大，他倆應該是一代人。

我第一次見我二姥爺一家人，是我九歲那年，我家舉家從江西搬到河北。當時我爸媽還沒有到新單位去報到，暫住在我二姥爺單位的宿舍裡，當然白天就去二姥爺家裡。

我二姥爺當時有工作，但我二姥姥是家庭婦女，全天在家。二姥爺人高馬大，有點兒微胖，眼皮有些浮腫。二姥姥和他正相反，她很瘦小，臉像個核桃一樣，布滿了皺紋。當年他們最多也就40歲的年紀，但我二姥姥看着就像五六十的老人。他們兩口子都很能抽煙，二姥姥更甚，簡直煙不離手。

她們家裡有四個孩子，老大是兒子，後面三個閨女，我歲數在大閨女和二閨女之間。按輩分來說我應該叫他們舅舅和姨，但因為歲數實在太相近，所以平時基本上沒有稱呼，萬一要叫一下，也就叫名字，大家也沒人介意。

後來一年又一年，我考學離開了老家，每年偶爾回去看看爸媽，活動範圍僅限于我家小區和小區外幾百米的超市。由于在家時間短，加上離家年頭長，再加上父母搬離了原來的生活區，我基本上和當年的同學，鄰居都斷了來往。

不知道從哪年開始，我每次回家，我媽總會這樣開頭：你還記得嗎？那誰誰誰？死了。這裡面有她的同學，她的同事，我們原來的鄰居，和我家的親戚。

二姥姥家第一個去世的是大兒子，肝癌。他走的時候還很年輕，留下寡妻，和一雙兒女，女兒很争氣，後來考上了北京舞蹈學院，一直讀完碩士。妻子好像一直也沒改嫁，守着婆婆，小姑子一大家子人。

第二個是我二姥爺，二姥爺晚年做了好幾次支架。但好像是死于車禍，被車撞了一次，一直沒緩過來，身體漸漸不行了。

第三個是大閨女，大閨女結婚後不久得了紅斑狼瘡。夫家開始也盡量治了，但時間長了，終于還是離婚了，大閨女回了娘家後，一直卧病，說話也不太利索，熬了十幾年終于撒手人寰。

大閨女去世時，據說，老太太沒有哭，但是人整個麻木了，誰叫也不理，人就一直呆呆的坐着。

老太太晚年得了癌症，小閨女出錢，二閨女出力，一直精心的治療照顧着，她過的還是很幸福的。

年前去世，應該是老死的。

一家人都很團結照顧，大兒子家的孩子讀書，二閨女家的孩子讀書，都是小閨女供着。小閨女家有錢。

你看，你二姥姥一家，原來那麼多人，如今就剩下這幾個人了。我媽感慨到。

一個熱熱鬧鬧的家，漸漸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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