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三十三以後·第十一章》
不是任何優雅的人,都能承受不懂事而造成的後果……下午五點半,我解決了肚子的問題,還與曾經讨厭過的流浪漢結伴而行。我倆這或許是一對奇怪的組合,穿着西裝外套的年輕人,穿着破爛大衣的老年人。一左一右,霸占整排的人行道,腳步走出了勝利歸來的步伐。其實是我們吃撐了,不得不把肚子頂高一點,以助于消化。看吧,這肚子就是不争氣,餓不得,飽不得,空閑不得。
漸漸地,創造勞動成果的籠子,逐漸把勞動者放出來,以求讓他們短暫放松後,再重複一次同樣的勞動。四面八方的街道上人群多起來,開始向小攤小販們采購晚餐的成份;冒着尾氣,滴着水汽的各式車輛屏足,等待在每一個擁堵地路口。我至今沒有駕照也沒開過車,不曾體會他們依次排隊通過的心情,不曾體會每一次油門踩下會踏出什麼印子,不曾體會每一次方向盤轉動能不能遇見想遇見的人。
同我流浪的人像是走累了,在一圈花台上坐了下來,眼神來來回回掃蕩着周圍的事物,并且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碗,擲地有聲的落在磚塊砌成的人行道上。我被鐵盆碰撞聲吓一跳,腦海裡立即思考要不要離他遠一點。因為我真的是自诩清高的流浪者,而不是毫無顔面的乞丐。
“我想去弄點水喝。”我為了逃離站起身來說。
“長這麼高幹嘛?快坐下,我給你講個故事。”
“哦!”
“你看見街對面的咖啡店了嗎?我幫女兒開的。”
我順着他看過去的目光。果然,大約50個平方的小店鋪,三面都是玻璃牆,店内靠着玻璃牆安置着一排排實木桌。
“能讓你女兒,請我們喝咖啡嗎?”我簡直激動。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喝過咖啡了。以往的同事們,總能在我工位上看見空空的幾大杯咖啡。
他沉默了。
他沒回答,我就不好意思離開了。心裡滿是期待的平望着咖啡店内,幻想他女兒能在空閑時走出來,為我們帶出兩份冰美式或卡布奇諾,最好多包上幾塊小點心。
過往行人雙腿掃過的風,狠乎乎的拍打在我倆臉上,能聞見劣質皮鞋和高檔球鞋的味道。時不時會有人向地下乞讨的鐵盆,精确的擲進去一些鈔票和找零的硬币,在這個電子支付的時代,實屬難得……
咖啡店鋪外的街道,不像是“兵家要地”。打工族、散步者并沒有首選從此處通過。除了一些裝扮優雅,行為得體,談吐不凡的成功人士,才會走向那條道來往。甚至還有牽着寵物狗的青春靓麗的情侶,情侶倆都穿着拖鞋,皮膚都略黑。男的毛發散亂,什麼都不關心的走在前面看着手機,女的也毫不關心的牽着狗,看着手機走在後面。
這狗大概是條薩摩耶。好吧!其實我不知道它是什麼品種,我瞎說它就是條黑白相配的薩摩耶,這狗狗的個子隻有女主人腿上的紋身高,而那條黑色的紋身像絲帶從腳背拉到了膝蓋。
薩摩耶體型有些大,在主人身後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來,反用繩子倒牽住了女主人的手腕,讓她不得不立住雙腿。
随後薩摩耶後腿彎曲,臀部下移。
我雙眼死死盯着它,正好奇它想做什麼。
卻突然發現它的臀部後面,有什麼物體滑落。此時此刻,我簡直目瞪口呆,内心崩潰,後悔今天出門安裝了眼睛。如果沒有裝眼睛出門,或者不盯着那隻讨厭的狗,上一秒就不會看見坨七八厘米高的糞便,直直挺立在街道上。
我内心雖然厭惡這隻狗,但我猜想狗的女主人,見了自己的狗随地大便,肯定也會十分很尴尬。因為在咖啡店旁邊透亮的玻璃内,坐着一排排的人在細緻的品嘗點心,吮吸咖啡。有好幾位貌似高階層的人士,他們同我一樣肯定有些後悔,因為并沒有如其他人一樣看手機,反是共同對着窗外的景色張望,手裡使用小勺子攪動着咖啡杯裡的糖塊。
當那條狗排洩之後,在幹淨整潔的街道中間顯得光彩奪人。
然而狗的女主人的臉上,并沒有可恥的感覺到,窗内十餘号人的目光正想殺死它倆。
我從這條狗的臀部再次轉向臉部,這條狗的面相也很十分奇怪,臉盤四周的毛向前方立起來,像圈住了五官的盆地,能關住五湖四海的水。但女主人的心胸畢竟比海洋寬闊,這人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寶貝東西,在大街上光明正大的排洩物有什麼不妥,并沒有進行應有的補救措施,隻是徑直的拉直了繩子,拖着狗走開。狗也沒有像祖先一樣,返回去把自己的排洩物掩埋,或者說珍藏起來。遺留在平坦街道上的那坨狗屎,直直的立起來,就像一座巨大山峰突然被擱置在平原上光彩奪目,奪人眼球。
我能分辨的出,玻璃牆後面捧着咖啡的有情侶、學生、商務人士、合作夥伴。學生們的心靈是最脆弱的,無法再忍受這看似黑乎乎,又在她們心裡明晃晃的東西,無情刺激着他們的雙眼。幾位學生捧着咖啡的手也脫離了白淨的咖啡杯,毅然決然的從後門悻悻地離開了。裡面其餘的人,都開始逐漸轉移自己的視線,直到五分鐘以後,有兩三位再也無法忍受,站起身也從後門離開。
相比較咖啡館裡能從後門繞出去的幸運兒來說,要必經這個平原的過客就可憐多了。我仔細的數了數,十分鐘内,約莫有三十多人從這座山峰地繞過。
而且不同年齡階段的人,會有不同方式繞過這座高峰。
老年人會睜着眼,選擇無視,從它半米旁放心的走過去。
青年人往往聚集一起,說說笑笑,突然走到距離它半米時,才看清楚地上是灘什麼東西,然後像躲避瘟神一樣急刹車從上方跨過去。
年齡較小的孩子,在家長的帶領下,會直勾勾盯着它,覺得無比搞笑。他們幼小的心靈或許無法理解,為什麼幹淨的街道會出現奇怪的東西。
而年輕的、穿着清涼的女性,會努力從街道的最邊緣,快速走過然後露出鄙夷的神情。
整整過了十分鐘,我還在注視着這座高峰。雖然覺得很惡心,但是又止不住的好奇,我内心升起一個想法——就是誰會處理這座本不應該存在的山峰。
直到又過了五分鐘,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孩子,頭發染了橘黃的顔色。他大約對這個社會沒什麼戒備心,對危險的感知程度也很低。他路過咖啡店外時大搖大擺的甩着手,眼神漫無目的的不知道飄向何處。實在巧合的很,隻過了沒幾步,他就突然反應過來,腳底如何軟乎乎的。待他仔細一看,臉上即刻顯現出慌張和尴尬,他想也沒想,一個勁兒直把鞋底往幹淨的水泥磚上摩擦,直至擦到他覺得鞋底的狗屎的份量,幹淨到自己能接受之後,倉惶的逃離原地。
而窗内的捧着咖啡的所有人,再也無法忍受高高的山峰,忽然變成了軟綿的沼澤,也紛紛從後門離開。
隻留下了一位漂亮的女士,她剛點了一杯打包了的卡布奇諾。正坐下,就看見了這神奇的一幕,她眼睛睜的很大,嘴巴也張的很大。她此時像被獵狗含在嘴裡的小兔子,驚惶失措,腦子也反應不過來自己下一秒應該如何應對。她黑長直的發前,一雙大眼睛裡染了明亮的燈光,顯得整個人風華正茂。或許是咖啡店内空調溫度較低,這位女士是穿了淺咖色的裙子,披着外套,背着咖啡色的包包,
當那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前,我正好注意到這位女士目光沒有閃避,反而是為這個無知少年提心吊膽。在少年踏上山峰之前,她纖細的手指捂住了微微驚訝的嘴唇,瞪圓了眼睛,燈光在她眼裡不斷挑動,可隔着時空的擔心是沒有用處的……
咖啡店内靠着窗戶的人都離開了,唯獨剩了她。
說實話。此刻我真是愛上了她。她給人的感覺,就是流轉于職場的女性,不畫庸俗的濃妝,恬淡的神情總能給人一種保護的欲望。
她臉上的表情,由起先的擔心突然轉為驚訝,由驚訝轉變為平淡,直至緊緊的閉上眼睛表情略微,好似在試圖将腦海裡的這一幕強行剪輯、删除。最後她不得不丢下未拆封的卡布奇諾,左手攜緊了包包,右手撩開了頭發,也從後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離開的那一刻,我心裡實實在在的相信。如果我沒有結婚,或者說我很快就要離婚後,我一定會追上她的背影,用盡虛僞的手段表達對她的愛慕。
我也看準了其他機遇,離開花台瘋狂的沖過街道,繞過那灘沼澤,閃進咖啡店。用無所事事的眼神,來欺騙正收拾桌面的服務員,趁她眼光沒有盯住我的時候,順手提起來不及拆封卡布奇諾,從後門迅速逃離。
我想追上那位女士,想把手中未拆封的咖啡遞給她,最好能向她要個聯系方式,我會承諾每天為她奉上一杯卡布奇諾。她雖然穿着銀白色的高跟鞋,腳步卻很輕快,行動也十分隐蔽,我從咖啡館後門出來之後,轉過了好幾條街道,依舊沒尋見她的蹤影。
時間線上展開的邂逅,往往很美妙;命運點上的捉弄,仿佛依舊無情。
正當我拎着咖啡袋,坐在某個台階上垂頭喪氣之時。從我背後的開着空調的店鋪,傳出踢嗒踢嗒低沉的聲音。我百無聊賴,尋着聲音看過去,是一雙銀白色,閃閃亮着鑽石光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擡起頭才看見是她。
我激動到心和手、腿和嘴都在顫抖,等她完全走出這家店鋪後,我迎了上去。
“你好!你的咖啡忘記拿走了。”正當我把咖啡遞過去時,才發現她的手裡又拎了一杯速溶咖啡。
她看見我手中熟悉的屬于她的咖啡,有些許懵。
我猜想肯定是驚吓到她了。
十秒鐘後,我才反應過來膽小的人是自己。她毫不客氣從我手中捏過咖啡袋,并附上微笑禮貌又感恩的微笑。
“謝謝你!”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内心融化了。
“我能和你交換個聯系方式嗎?”我癡迷的望着她,情不自禁的這麼說了出來。呸!我自己替自己感到害臊。
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停止。
“嘿!聽我說。你看上去年齡不小了吧,怎麼不懂事像個的孩子呢!謝謝你幫我把咖啡送過來,不過為了感謝你,我将這杯卡布奇諾再送你吧!”說完,她又将咖啡袋遞回我的手中,并再次附上微笑,說了再見二字後轉身離開。
我沒有不識趣的追上去糾纏,不然就真的成為了街上流氓。
更重要的是,在她轉身接過我手裡咖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她的一切。
她現在必須購買一杯咖啡,或許是因為要去到公司加個夜班。所以,她肯定在離開之前的咖啡館時,就将自己工牌挂在了脖子上。
藍色的吊帶,藍底的寸照下方寫着:
行政部
柳雅雯
某某集團
有了這三個信息,我還怕遇不見這個人嗎?
畢竟她所在集團的管理軟件、通訊軟件、門禁軟件、人事軟件、甚至某些年會活動系統,這些全都是本人當年一手操控的。有些時候我就在想,接觸這些外包項目的最大好處,就是能夠不斷獲取更多信息,從而替未來的自己累積更多的資源。
我算韬光養晦十八年,如今終将有了收獲。
但是她留給我的卡布奇諾,如何處理呢?丢了吧太舍不得,喝了吧我内心實則也惡心極了。
思考再三,為了更好地享受愛情帶來的甜蜜,最終還是感性戰勝了意識形态的羸弱。畢竟狗屎,也并不是什麼真正暴殄天物的能量源,因為幾千萬年前,在貧瘠的土地,狗還貪戀吃自己的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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