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前些天社會熱度最高的非『高考』莫屬了，網上全是關于高考的段子和視頻，尤其是高考結束的當天，有信心爆棚踩着霸王步橫野着走出校門的；有普大喜奔如脫籠困獸般飛出校門的；有一走出校門就跪謝父母養育之恩弄濕屏幕的……

在抖音上滑動這些畫面我不由心生感慨，三四十年了，社會方方面面都在快速變幻更替，有的從重要變得不重要，有的從不重要變到重要，唯有一年一度的高考還是一如既往地牽動着社會的脈搏，雖曆經多次改革優化，盡量去避免一考定終生，不把一生當成一錘子買賣，但改來改去，但高考好像還是社會“選才”的最佳方案。

『高考』在莘莘學子一生中都會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即使今天的我，現在回想起二十五年前自己所經曆的那小段日子，我還是記憶猶新，如不是掐指一算我女兒明年都要參加高考了，那段畫面還恍如昨日。

高考，對于當年我來說，好像是橫隔在我人生路上的一道門檻，跨過這道門就決定我一生是走向錦衣繁都還是走進凡夫市井，雖然我自知我大概率是走向後者，但高考還是讓我感到很神聖莊嚴，就像是當你作為伴郎參加朋友的婚禮，明知今天的主角不是你，但站在台上時還是有一些緊張和激動。

其實多年以後，再回過頭來再看那道門，感覺好像就是給十多年書本學習的一個交代，年少心裡旅程的一次揮手告别，并沒有當年看得如此之重要，你會發現決定我們人生的因素有太多太多，你也會發現人生有許多個“如果”，根本不是賭博在那短短的三天。

雖然高考曆年來在人們心目中如此的重要，但不同的是, 在我們那個年代，整個社會并沒有像今天這樣社會動員，全民皆兵地為高考讓路的場面，我們那時除了在校園考場内感到緊張森嚴外，在校門外并沒有什麼與往日不同，校門口周邊沒有警察，也沒有交警，更沒有紅馬甲和紅袖章的義工。

記得我在考試的前一天，我聽信好基友說注射葡萄糖能使人精神氣足，更利于考試發揮，我跟他一起到縣醫院去打針“興奮劑”，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去這麼正規的醫院，我對醫院的環境很陌生，因為我以前如有生病感冒，一般會有背着十字箱的赤腳鄉醫到我家裡來倒上一堆五顔六色的藥丸讓我送服；或者是草書一揮開一不認識的中藥藥方，家人上附近集市藥房去取藥熬服。

當我跟他一走進醫院大廳，他就領着我熟練地挂号、開單、拿藥、打針。整個流程非常的熟悉清晰，我當時心裡好生佩服他怎麼懂這麼多，好有見識的樣子。後來在回來的路上才得知，他高三那一年，因為學習壓力大，身體虛弱，晚上睡不好覺，常到醫院裡來看醫拿藥調理身子。

誰知自打一針之後，不知是考前緊張，還是藥物真的起了興奮作用，平時很容易入睡的我，那三天我根本就睡不着。考前第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睡在學校的集體宿舍裡，那時正趕上那個年代的路邊卡拉OK在我們小縣城剛剛盛行，一到晚上七八點，幾家夜排檔在校門口馬路兩邊就擺攤設點，數盞帶着圓盤帽子的白熾燈臨時挂在黑鏽黑鏽的鐵架上，耀眼得半條街白亮通明，幾張簡易的白色塑料方桌雜亂的東一堆西一堆地拼搭在一起，上面堆滿了烤串和啤酒，一衆青年男女，男的光膀女的吊衫對着一台20寸見方的彩色小電視，扯着喉嚨忘情地撕吼，鬼哭狼嚎聲響徹整個校園，平日裡我真沒有覺得有啥不好的，早已習慣，但在高考那幾天，學校隻留下了我們一些高考回不了家或住不起賓館的孩子，整個學校一下子顯得特别的寂靜，同時緊張的氣氛好像彌漫着整個校園，這時候被這不合時宜的燥聲打破，尤其令人刺耳煩躁，他們唱得歡快，我們卻覺得像在哭喪，我們敢怒不敢言，隻能在宿舍暗地裡偷偷地咒罵，而鬼哭狼嚎聲一直持續到淩晨二三點，好像宿舍的蚊子都被他們吵醒了，在耳邊嗡嗡的飛個不停，還不時在你身上來上一口，直叫人心煩亂，不得安甯。

忍了兩個晚上，實在受不了，到了最後一天晚上，陪我高考的家兄就把我安排到外面住賓館，那時他上大學也沒啥錢，就選了一個比較廉價的賓館，可誰知住進去更加無法入睡，因為這家賓館的樓下就是長途汽車站，夜裡歸巢和淩晨出行的汽車，發動機富有節奏的“突突”聲、踩刹車時地面與輪胎的摩擦聲伴随着汽車刹車後的踹息聲、還有那刺耳的鳴笛喇叭聲，讓人更加心煩意亂，無法入睡。

反正高考的那幾天就沒有睡過一晚安穩覺，不過說來也很奇怪，雖然晚上我沒睡好，但白天在考場上并無睡意，雖談不上精神抖擻，但好像并沒有犯困乏力之意，後來我回想，是不是注射的葡萄糖真的起了興奮劑的作用。

不過随着第三天最後一科考試結束，我整個人就如同虛脫了一般，一下子像洩了氣的皮球，感覺非常的虛脫和沮喪，滿腦子浮現的全是沒有答出和做錯的題目，心情糟糕到極點，人生感到非常的灰暗，伴随腦子裡重複滾動空題錯題的畫面，心中升起的旁白聲音也一直不停：“完了完了……”

在家裡度過了一個漫長焦躁不安的日子，終于等來開榜的日子，我顫抖地從縣教育局的小鐵窗口接過打印着分數的小紙條時，當我第一眼看清分數時，我頭腦嗡的一聲，全身的熱血急速湧上頭頂，心髒霎那間狂跳不止，此時用欣喜若狂這樣的詞彙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都顯得非常的蒼白，我激動得直想大喊大叫。我估計此生都很難再有機會體驗到那個片刻的激動和興奮感覺了，但我回過頭看着旁邊的好基友拿着分數條像霜打茄子樣，我硬是生生的壓抑着我激動欲噴的情愫，裝着一幅其實考得也不咋地的表情陪着他一起“難過”。

我如此激動興奮，不了解我的人以為我的分數可能是上了清華北大，說來見笑，我隻比當年專科最低錄取線高出了8分而已，為啥我還如此激動興奮，是因為當時考出的成績完全超過我的預期，也完全超出了老師和同學對我想象，作為班上平時成績隻在中遊上下浮動的我來說，高考一下躍遷到班上前五，怎麼不會讓人跌破眼鏡。

待我後來幾天心情稍平複後，我再回過頭回想我那幾天高考的“魔鬼”日子，才發現那幾天有許多令人歡喜愉悅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甚至可以用“神迹”來形容，記得第一堂是考語文，我吃過早飯臨上考場前，我去廁所蹲茅坑時随手抄起一本作文書随意翻看以打發無聊的時間，記得我當時正好看了一篇《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議論文，當進入考場，語文試卷一發下來，我就按平常考試套路首先掃了一下最後一道作文題，以便在邊做前面題目時邊打下腹稿，我眼睛一亮，發現作文題是要求根據一群鳥兒互相擠兌的寓言故事寫一篇議論文，我心中一陣暗喜，這不正好跟我剛在廁所看的文章對應上了嗎？

這種以前隻是在大人口中的玄幻故事裡發生的橋段，居然在我身上奇迹地發生了，後來在考數學時，我也陰差陽錯蒙對了一道高分選擇題，即便這樣，但是高考結束後，我低落的心情隻是關注在沒有完成和做錯的題目上，對于上天給我的恩賜根本沒有去關注和感恩！如果說當年最後我沒有上線而遺憾落榜，估計這段美好的發生都不會被我想起，即使過後想起，我也會在我記憶長河中給悄然抹去，因為最後的結果不美好，誰還會在乎過程呢？

同樣回看我們的人生何嘗不是呢？無數個事情發生的結果集合就呈現了今天你人生的現狀，因結果論成敗，我們因此會錯過了一生許許多多美好的體驗和回憶，因為常常我們認為成功的事情屈指可數，雖我們也常安慰自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但如果當失敗成為常态時，你就不得不開始懷疑這個“失敗”的母親是不是不會“下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