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的母親(二)
(二)
範進的母親在《儒林外史》中筆墨很少,她的出場是範進進學回家,“母親、妻子俱各歡喜。”沒有獨立特寫,隻是順便交代的範進家庭的人員。接着胡屠戶前來賀喜,謾罵範進也好,邀她同桌吃飯也好,她顯然如兒子一樣,在盛氣淩人的胡屠戶面前,哪怕受盡百般侮辱,也是唯唯諾諾,不敢言語。此時的範母作者雖無特意的刻畫,我們也分明能感受到她内心那種逆來順受與極度自卑。
長期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住的是不能避雨的茅草棚,食的是缺少油水的小菜飯,穿的是寒不能禦的破衣衫。她同周圍的人一樣,以物質來衡量一個人的地位,因而面對豪紳,她的腰闆直不起來。兒子從20歲到54歲,參加科舉考試20餘次,相信範母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望子成龍,也曾含辛茹苦供給兒子讀書,希望改變家中狀況,但兒子一次次落榜,受盡嗤笑與淩辱,她也定會像兒子一樣一次次忍受着落榜的痛苦與折磨,在嗤笑之中産生深深的自卑。
這樣的生活狀态已經太久,久到幾十年都未曾變化,也許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唯唯諾諾、膽小自卑的生活。所以當報喜範進高中時,報喜人前來報喜,她竟然“不知是甚事,吓得躲在了屋裡,聽見中了,方才敢伸出頭來說道”。而當範進得知高中,喜極而瘋時,她更是“哭道:‘怎生這樣命苦的事,中了一個甚麼舉人就得了這個拙病!這一瘋幾時才好?”
範進終于被胡屠戶的一個巴掌打過來了,範母也覺喜從天降。這喜,因兒子瘋愈,這喜,因望子成龍心願得了。
确實該大喜啊,範進高中,胡屠戶的尊重來了,衆人的巴結來了,贈送給房子來了,錦衣玉食來了,連奴仆也投身來了。對範母來說,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她窮盡一輩子也未曾想過人生會有這樣好的境遇,這太不真實。即便她已經在新房子住了三日,看了唱戲、擺酒、請客,吃過點心,她還是不踏實,行走在深宅大院中,看着媳婦、仆人錦衫緞袍,看着滿屋的家夥什,她還是忍不住交代:“你們嫂嫂、姑娘們要仔細些,這是别人家的東西不要弄壞了。”當家人、媳婦告訴她:“老太太,哪裡是别人家的?都是您老人家的。”她不相信,确認過後,“把細瓷碗盞和銀鑲的杯盤逐件看了一遍,哈哈大笑道:‘這都是我的了!’”然後,“大笑一聲往後便跌倒。忽然痰湧上來不省人事。”讀到這裡,範進喜極而瘋的情景似乎又重新出現,母子倆是何等的相似。隻不過,範進終究是被胡屠戶一巴掌打醒了,而範母卻因此一命歸西。
吳敬梓老先生是在諷刺範進,又何曾不是在諷刺範母?人們常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播種下什麼樣的思想就會收獲什麼樣的行為和人生。範母顯然也是重視孩子讀書的,但她供應兒子讀書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讓兒子修養自身,為自己的構建一個豐厚的精神世界,而是功利在前,把讀書作為營生的唯一手段。在屢考屢敗,屢敗屢考中範進苦苦掙紮,範母何嘗不是痛苦掙紮,備受煎熬呢?她像兒子一樣熱衷功名,太渴望兒子高中了,所以當範進高中之後,她的境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後,她終于在大悲大喜中精神失衡了。
同樣是母親,同樣是讀書人的母親,王冕的母親和範母是多麼大的不同啊。清高自守的王母教育出了清高自守的王冕,怯懦麻木的範母養育出了怯懦麻木的範進,範進高中而瘋,她也樂極而死,可悲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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