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易主丨第二百六十九章 齊煙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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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晨起浮光,煙霰茫茫,幽冥陂陀,晦暗殇殇。

煙雲聚散間又是一次日出與日落的循環。九際城内的琉璃塔上置放着一張浮光的琉璃彩圖。飛羽琉璃指尖掐着一道波光點入九處光,正對九州。

而這一次,他将九州煙光彙入指間,牽引到了海外東北處的極暗之地,那裡便漸漸由暗轉明,直至與九州光點齊亮,他才将顫抖的手落下。

他心中暗歎,借來的,終究還是要歸還。他的命運,以至于整個九際城的命運都将在這一指間淪入眼中的這盤局中。

八年前,他得了這九際城主之位,是以血誓脫離塵世,換來一雙世外之眼才能凝視九州。九際城才能在息來息往間運籌帷幄,推波凝息。

但他破了誓言,回了塵世,便是自“挖了”這雙眼睛。再難與另外兩處高點形成鼎立之勢。那麼九際城這數年繁華會不會毀在他手裡呢?他原本并不在意自己手中這枚用來複仇的棋,更不會在意這大荒第一城的富貴。但八年時間,終究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為自己負了一身的責任。以至于,他早就将自己的命與九際城捆在了一起。

他苦笑一聲,與八年前的自己一樣心有不服,自語道,“不入塵世,方能置身事外。可笑!人本就從塵世而來,哪有不染塵的道理?”

想必,現在皇城内的觀星台上,那大荒第一運士還不如他現在踏實。而九威山那老頭兒松手更早,馬群早都脫了缰了。

他又長歎一口氣,竟是為這天下萬民在心底發出一聲悲戚。三個支撐國脈的高峰,同時出了變數。這天,真的要變了……

……

去玉山的路上滿是泥濘,正是一場急來的秋雨所緻。前往下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前行,陰恻恻的氛圍與烏雲密布的天氣一樣壓得人難以透氣。

偶爾有幾聲低低的啜泣傳出,又被空中盤旋的烏鴉聲吞噬。肉身還未祭了去,魂已經被啄食殆盡。

隊伍當中,有一個裝飾特别寬大的車棚,裡面坐滿了女眷。各個一身素白服飾,淡妝輕容。隻是,表情布滿了痛苦和恐怖。

這輛車裡坐着的是今日陪葬所有女眷。有太康的王妃,也有王後的侍婢,還有王後家族官員女眷以及被點定的王室宗親和挑選的奴隸。

在身為陪葬品的人中,雖然也分高低貴賤。但于被陪葬者來說,卻沒有什麼分别。因為她們都是要死的。

雲錦從淩潇閣出來便一路急追送葬的隊伍。但她身上的劍傷還未痊愈,又在塵潇那裡傷了心,這一路上都走得不順暢。

或許是過于心急,又或許是心中畏懼。她的每一步都附上僥幸,迎合着自己必去,又不敢去的矛盾心理。

車轍的痕迹越來越深,天也越來越暗。終于在她趕上車隊以前,後面的人追了上來。

于複康州而言,追上雲錦的腳程太難了。所以,他是抄近路

驅車到了隊伍必經的路口才趕到的。

隻是,他還沒松一口氣,卻看見雲錦被雲師派的幾個弟子正押往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馬車前面。

他隻遠遠看得車隊還在前行,沒有人被驚動。

他轉了一下眼睛,心覺不妙。雖沒看到那馬車上的人是誰,但就着這支隊伍的名單來看,他也已經猜到是淩溯淵。

《九州禦覽》丢失,太康王勒令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此事,找回《九州禦覽》。這件事交給程封羿以後,淩乘雲便自己要求從承天閣查起,在調查期間他本人回避思過。

浮華在外人眼中還沒醒,所以,雲師派此次送葬派的是淩溯淵。

雲錦要是落在别人手裡,複康州還不會覺得着急。但落在淩溯淵手中,他便急得團團轉了。

淩溯淵在這大荒中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狠厲無情。他在雲師派負責掌管懲罰。據傳連他自己的親哥哥犯了錯,他都從不手下留情。也因此,同門都怕他。

在外面的名聲自然更差。

但是,複康州擔心的是淩溯淵不好買通,倒不會怕他對雲錦做什麼。畢竟雲錦是昆吾派弟子,他當然會小心處置。可是,雲錦畢竟是來救人的。若是被淩溯淵問出來,她的身份将會暴露,這就麻煩了。

太康王若是知道,還不把她一起當陪葬品下葬。

想到這,他也不能再顧慮,幾步竄到那馬車不遠處的叢林,聽起了那邊的動靜。

淩溯淵被赤羽派分配到車隊最後方,說是讓他這種鐵面無私的人來守衛後面最合适。畢竟隊伍尾端跟随的百姓多,最容易混進人來。

但淩溯淵心裡清楚,他是被排擠在後面的。他這種讓人聞風喪膽的人,誰願意多看一眼呢?畢竟是喪隊,那些宮裡的人嫌棄他滿身的陰郁,會招來不祥。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這大荒中不屬實的傳言,甚至有興緻默默配合他們對他的冷眼。

尾随車隊的百姓不少,都是為了撿一些喪隊丢棄的東西。王後下葬,必然壯觀,一路上也會撒一些銀錢以施國恩。

淩溯淵有義務驅散百姓,但他也并沒有着急。隻是一直與前面隊伍保持着一定距離,遣人維持秩序,隔一些時間驅散一些人。

他一直沒下車,是怕吓着别人。畢竟,在百姓口中的他,比惡鬼還可怕。單聽說他在車隊後面,就吓走了不知多少人。

雲錦是沒有刻意掩飾自己要跟上隊伍的意圖,才被抓到的。她想不知不覺救走人是不可能的。而且混進打頭昆吾派的隊伍更難。

她想好了,大不了一死,少牽連一個是一個。今日無論如何她也要見到自己的母親。

“你在這裡做什麼?”淩溯淵見到雲錦有些意外。以她的身份,大可以不必鬼鬼祟祟跟在車隊後面。想必,也是偷着出來的。

“我——”雲錦見到淩溯淵也是有些緊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淩溯淵見雲錦支支吾吾,試探道,“送你去昆吾派的隊伍?”

“不——不用——我,額……我來送東西。給陪葬的車隊……”

雲錦一指那特别的馬車結結巴巴道。

淩溯淵眯了一下眼,衡量片刻,淺聲道,“送什麼,我幫你。”

雲錦險些驚掉下巴。她沒弄明白淩溯淵是什麼意思,是真想幫她嗎?不過,他的态度倒是與傳聞不太相同。

淩溯淵怕引起别人注意,一把将雲錦拽上了馬車。

複康州看到此處心下一驚,但也隻是遠遠跟着,沒敢妄動。

“你不是,來找什麼人吧?”淩溯淵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波瀾。可是,這敏銳的判斷可把雲錦吓慘了。

他見雲錦不說話,又道,“你若想找什麼人,我可以幫你。但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什麼也做不了。”

雲錦驚慌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淩溯淵給雲錦送了一杯茶,又遞了個帕子,示意她擦擦汗。他沒有回答雲錦的問題,隻是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你師父怎麼樣了?”

雲錦一愣,也沒多想,随口一句“挺好。啊,不是,挺不好……”

淩溯淵眯了一下眼,轉問道,“你想找什麼人?”

雲錦搓着手,不敢說話。

“一會車隊休息,你跟我走。我不聽你說什麼,但是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在我的監控範圍。你什麼也不能做。”

也不等雲錦答應,淩溯淵先下了馬車。在外面要了一身送葬的随從服飾,丢到了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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