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系列故事之（九）——二子

她，常常追着一群孩子，邊追邊罵他們，偶爾還拿起石頭扔向那些老逗她的孩子們。實在追不上了，氣得隻得返回來，邊哭邊罵邊擦眼淚。高高大大的個子衣衫破舊，偏黃的頭發零零亂亂地堆在一起，應該很久都不梳頭發。像花貓一樣的臉深深地藏在濃密零亂的頭發裡，伸出來手的手心和手背一白一黑形成鮮明的對比。呆呆笨笨的模樣成為村裡衆所周知的特殊人。因在家排行老二，人們都叫她二子。

二子有一個姐姐跟一個弟弟。由于自身的原因，在家裡她是最不受人待見的一個。父母經常呵斥她，姐弟也不給她好臉色。碰到村裡人，二子要麼善意地跟打招呼，要麼怯懦地退到很遠的地方繞道而走。我跟二子的碰面屬于前者。每一次的碰面，她都是遠遠地先喊出我的名字，然後高興地問你幾句日常的話。她的眼睛幹淨、純粹、善良，沒那些的邪門歪道。在她面前我總是特别輕松自在。

二子不是天生這樣的。在她小的時候，大概五六歲的樣子。一天中午，她蹦蹦跳跳地從她家到後面的奶奶家玩，中途路過一戶人家， 突然從牆頭飛下來一隻“洋公雞”。這種洋公雞别說小孩子，連大人都害怕。它喜歡飛撲到人身上啄人，如果你跑它還會窮追不舍地追。我兒時就遇到過這種讨厭的家夥兒，怕得直往母親身上躲。母親拿着根棍子吓得那東西不敢輕易靠近。我留意過那家夥的眼神，總是“賊溜溜”的，假裝低頭吃食或者擡頭走路，其實就是找機會趁機行事。對洋公雞，我沒有一點好印象，除了防備就是讨厭。二子還那麼小，又是一個人。欺軟怕硬的洋公雞怎麼肯放過如此好的機會？它将柔弱無助的二子欺負得哭天喊地， 吓得聲音都喊啞了。有人聽到聲音趕緊過來打開了洋公雞，将二子送到她奶奶家。奶奶看着孫女被洋公雞吓得不輕，抱在自己懷裡一邊揪揪耳朵一邊嘴裡不停地念叨着什麼，反正都是老人們當時迷信的一些言辭。不知不覺二子在奶奶的懷裡哭着哭着睡着了，一覺醒來後兩隻眼睛就直直的呆呆的，好好的孩子一下子變了樣。自那之後，二子就成了一個不正常的人了。經常受孩子們的欺負，急眼了的二子就追着他們打，時常打不着氣得又哭又罵。可是那孩子隻顧嬉皮笑臉地逗樂子，哪裡想二子的感受。不僅如此，家裡人對二子也是冷言冷語，不是父母呵斥她就是姐弟嫌棄她。因此經常看到二子一個人邊走邊哭，眼睛揉得通紅，臉花花的。

一個夏天的午後，在家的我突然聽到屋後有大聲喊罵的聲音，于是出來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沒想到就是二子。夏天熱 ，孩子們喜歡去水塘玩水解暑，但大都是男孩子們玩。二子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她也熱。她看着那些孩子們玩得開心快樂，她也想進水裡玩個痛快。當她進去水塘，孩子們就拿水濺她 ，讓她出去。二子根本不管這些 ，她使勁反擊那些孩子們，最後那些孩子們都不情願地離開水塘，獨留她一人。她自在惬意地玩，早已忘記了時間。她父親發現她不在家，就開始滿世界找。聽一個孩子跟他說二子在水塘玩水，他心急火燎地直奔水塘來。果然二子一個人還在水裡泡着，衣服也不穿着，氣得他火冒三丈，直接就開罵。二子知道是父親來了，吓得直接遊到離岸邊更遠的地方，轉過身子怔怔地看向父親，眼睛裡充滿了無限的恐懼。父親在岸邊命令她快點往出走，她死活不動靜，哭着說怕父親打她。父親拿着岸邊的衣服，放在離她近一些的地方，按捺着心中的怒火安撫她出來，二子這才放松戒備上岸穿衣服。可沒等二子穿好衣服，父親就拿着棍子朝二子奔過來，二子看情況不妙，直接拎着沒穿好的衣服就跑。衣服掉下去她撿起來繼續跑，父親在後面舉着棍子追着她。二子氣急敗壞地哭了，對着父親不管三七二十一指名道姓地罵。父親氣得更是火上澆油，可是對于二子他也沒有辦法，無奈得很。二子有把子力氣，她父親哪裡能跑得過她。不用一會兒功夫，父親就累得氣喘籲籲。隻得讓二子穿好衣服，回家。二子看父親那樣，安心地穿好衣服 ，跟在父親後面回家去了。

我以為二子就這樣跟父母生活一輩子，沒想到那一年，她竟然出嫁了。穿着紅紅的新娘裝，化着精緻的妝容，頭發也打理得漂漂亮亮的，發頂還卡着各種紅紅的花，坐着轎車熱熱鬧鬧地出嫁了。從裡之外煥然一新，整個人精神百倍，你都不敢認那就是二子。聽說結婚的對象也是有一些問題，但家裡就這麼一個孩子，家庭條件還算不錯，尋着合适的就結婚，機緣巧合之下和二子喜結良緣。

婚後幾年二子陸續生下她的兒子和女兒，在後來聽到人們說二子的兩個孩子都很聰明，上學學習還不錯，考上了好的大學，還出息了，二子也越來越好起來了。聽着這一連串的好消息，我真為二子高興，希望她越來越好。隻是至那年她出嫁後，到如今我的孩子都快上大學了，快有三十個年頭了，我再沒見過二子。她如今的模樣以及她的消息都随風飄遠了，即使我想捕捉一些關于她風吹草動的聲音，無奈世界之大，我們隻是滄海一粟。

但願有朝一日還能再見二子一面，希望有這個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