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夢梨花

是夜，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

“好大一場雪！”

天剛蒙蒙亮，方一打開門，立雪便望着門外的雪景忍不住驚歎道。

若蟾光皎照，霜華燦然，舉目望去，天地混同一色，蒼蒼莽莽皆作皚皚。

房檐下垂挂着數不清的尖長冰錐，根根纖長瑩潤，晶瑩剔透，仿佛由上等水晶精心雕琢而成，于融融日光照耀下隐隐反射出一抹霓虹蜃景般的绮麗光色。

空曠地面上則落了尺深的皚皚白雪，浮雪表面依稀殘留着小獸零星的爪印，錯落點綴如梅花。

“嗯，這麼大的雪，在神州腹地可是很少見的……也隻有極北之地才能時常看到了。”

赤鸢望着窗外的雪景不由恍惚了片刻，她仿佛想起了什麼往事，绯紅眸中一縷懷念之色一閃而逝，随後她定了定神，轉頭望向立雪，朗聲道：

“立雪，在這兒呆得還習慣麼？”

“還……還好啦，女武神小隊的塞西莉娅隊長很是器重我，她隐約透露出想提拔我做她的副手。”

“那便好，有一分光，便發一分熱。”

“嗯……”

赤鸢察覺到立雪的回應有些敷衍，詫異地轉過頭去，這才注意到立雪的目光投向了遠方，黑亮如點漆的翦水眸中流露出一股羨慕向往神色，俨然思緒已飄飛到了九霄雲外。

“怎麼了？”

赤鸢順着立雪的目光方向朝遠處望去。

外界白茫茫一片，渾似銀裝玉砌，隐約可以看到遠處有幾個裹得像棕子的小孩子在打雪仗堆雪人，他們歡快地追逐着，依稀傳來銀鈴般的清脆笑聲，玩得很是開心。

“你呀，為師剛誇你幾句，到底是童心未泯……”

“師尊，我……”

聞言，立雪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她貝齒微咬，丹唇翕動，神情慌亂地低頭想要解釋一二。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很久沒有堆過雪人了。”

原本心懷忐忑的立雪愕然擡起頭來，正對上一雙彤若煙霞的眸子，赤鸢朝她狡黠地擠了擠眼睛，眉眼含笑，全無絲毫責備之意。

在立雪驚喜的目光中，赤鸢原本佯作嚴肅的俏臉終作粲然一笑，如沐春風，她朝立雪盈盈伸出手去，接下來的話如箜篌引動，奏響天籁：

“走吧！”

雖是雪霁初晴，但外界依舊是寒風凜冽，素白的空際飄揚着零星的碎玉瓊花，遠望去仿佛望舒流光，輕擲清輝。

立雪搓了搓柔荑素手，輕輕呵出一團如霧白氣，而後她俯身掬了一把幹粉似的雪塵，虛虛一握便凝實成團，在雪地上輕靈一滾，便滾出一顆渾圓的雪球，她又推了幾下，原本略顯雛形的雪球便如充了氣的氣球，越發膨脹起來。

“立雪……”

原本立雪正忙碌于推雪球，不想此時耳畔卻傳來了赤鸢的輕聲呼喚。

“怎麼……”

立雪不明就理地回過頭，卻隻感覺眼前先是一黑，既而一白，整個人頓時愣在那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看招！”

措不及防，一顆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立雪額間，紛揚似霰的雪塵崩濺開來，将少女染的眉發皆白，立雪呆若木雞，傻傻站在原地，末了緩緩吐出一口白氣。

“哈哈！”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赤鸢，早已捧着肚子在不遠處笑彎了腰。

“師尊，别跑！”

待回過神來，立雪不甘示弱，舉起手中的雪球丢了過去……

經過兩人的齊心協力，半晌後，一個略顯臃腫的胖大雪人插着一根胡蘿蔔鼻子，憨态可掬地站在雪地裡微笑着。

“呼，大功告成！”

望着眼前的雪人，赤鸢輕舒了一口氣，一種久違的輕松感如汨汨泉水湧上心頭，全身暖意融融，好不暢快。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習慣了一個人默默背負一切，不苟言笑呢？

赤鸢微微蹙眉，随後搖頭失笑，她已經全然想不起來了。

不過，似這般返璞歸真，鷗鹭忘機，卻也不錯。

正這麼胡亂想着，她看到立雪蹑手蹑腳地緩緩靠近過來，少女的俏臉不知是因為氣溫寒冷還是因為戶外運動，此刻彤雲密布，豔若桃李。

“師尊……”

“怎麼了……”

在赤鸢疑惑的眼神中，近前的少女微微偏頭，一張丹唇輕輕吻在了赤鸢臉頰上，方觸即離，随後她快速跑開，徒留下一串得逞似的笑聲随凜冽風聲傳來。

而遭受襲擊的赤鸢怔怔站在原地。

那一抹隻存于刹那的溫潤觸感，有如蜻蜓點水，卻于止水間蕩起了萬千縠紋漣漪，讓她一時失神。

良久，赤鸢緩緩收束起發散的思緒，望着少女留下的斑斑腳印，無奈笑笑：

“說到底……”

“終究還是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