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丨第七年冬
冬天的雪花開了,沈安的心涼了。
01
她挂斷了電話,眼淚簌簌滑落,眼神裡充滿了悲傷,仿佛所有的希望都消失殆盡了。
沒有撕心裂肺的哀嚎,隻是呆呆地坐在小闆凳上,任由眼淚劃過臉龐打濕外套,一句話也不說,像個木頭人。
等回過神兒時,已經過去将近一個小時了。還有正事兒等着她去辦理,遂擦掉眼角的淚水,背上單肩包,關上兩扇大鐵門,在蒙蒙細雨中孑孓而行。
“你的丈夫潘緻遠剛剛發生了一起車禍事故,經搶救無效死亡,請速來認領。”
電話裡陌生男子的聲音在沈安的腦海裡反複湧現,每一個字都砸在她的心裡。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公交站,等了約半個小時,52路公交車才緩緩出現。
上車,投币,走到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身體随公交車的颠簸而左右晃悠。
看着窗外熟悉的風景,一幕幕回憶浮現在眼前。
02
潘緻遠,沈安大學時唯一的避風港。遇見他之後,她的生活才有了色彩。
他假裝什麼都不在乎,給自己豎了一層層厚厚的壁壘,但隻要她對他好一點點,他就會敞開心扉,坦露出那顆赤誠而善良的心。
他知道自己家境差,所以用了十八年努力走出大山,雖然大學畢業後還是沒什麼本事,但卻給了她一個溫馨的家。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為的就是擺脫父母的魔抓,再也不用受他們的掌控。
沈安出生于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父親酗酒成性,全靠母親種的十幾畝地謀生,種完玉米種小麥,收完莊稼就換成錢供她和弟弟沈強讀書。
她從小就聰明,母親對她寄予厚望,平時更是嚴加管教,就指望着她大學畢業後能支援家裡,為那不成器的弟弟蓋房子娶媳婦兒。
父親沒日沒夜地喝酒,喝醉了對母親不是打就是罵,母親則把氣撒在姐弟倆身上,沈安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刻,因為終于可以遠離這個滿目瘡痍的家庭了。
在大學裡,她遇見了潘志遠。他普通而平凡,卻視她為所有,把她擺在最重要的位置。偶爾拌嘴鬧分手,他永遠都是先低頭認錯的那一個。
沈安相信,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剛畢業就和他結婚了,從此和家人斷了聯系。
03
然而人生的苦難,比想象中難多了。公公早年抛下潘志遠母子遠走他鄉,婆婆在他們結婚一年後腦中風。
為了照顧母親,潘志遠和沈安辭掉了一線城市裡的高薪工作,回到偏遠的山村老家,開了個小商店謀生。
今天早上,天邊剛露出魚肚白,潘志遠就開着面包車去鎮上進貨了,沈安在家裡做好了飯等他回來。
下午一點,等到了他的死訊。
沈安到了現場,他躺在血泊裡一動不動,頭上撞了一個洞,血迹已經有些幹了。
陪伴了她走過了七年的人,就這樣匆匆走了,還沒來得及見未出生的孩子。
經警方調查,這是一起意外事故,路口交叉處雙方都沒有減速,才會導緻這樣的悲劇發生。
她處理完丈夫的後世,第一次想到了死。
一個月前,她的母親不知從哪裡知道了她的手機号碼,撥通電話後第一句就是要錢,弟弟結婚需要十萬塊彩禮,不給就跑過來到她家裡鬧。
婆婆生活不能自理,經常大小便失禁,再加上她孕初期,常常惡心到吃不下飯。
現在連唯一的依靠也離開了。
她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04
一個陽光明媚的正午,她走到村西頭的河邊,絕望地看着平靜的湖面,想跳進去一了百了。
突然有什麼東西咬住了褲腿,一直把她往岸邊拽,回頭一看,原來是大白。
大白是村子裡的流浪狗,因為是薩摩耶,沈安給它起名字叫大白。自從給了它一次剩饅頭之後,它就經常跟着她。
她沖它喊:“大白,你幹嘛?”
它不說話,一直拽着她,到了她家門口的麥稭垛前停下,兩隻前爪扒拉了幾下麥稭,露出五個小小的狗崽,發出嗯嗯嗯的奶叫聲。
原來大白當媽媽了。
沈安突然想起來,自己也是個即将當媽媽的人了,看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又看看一排趴着吃奶的小狗,覺得人生還有活下去的理由。
那就是肚子裡的孩子。
一陣風吹過,院子裡下了一場白色的雪花雨,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懸挂于歲月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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