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西安的青龍寺(二)

鄭重聲明:此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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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彈起了心愛的手風琴,兩鬓斑駁,搭配黑白的琴鍵,相得益彰。他完全處于忘我狀态,沉浸在優美的旋律和嘹亮的歌聲當中。老曲子,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面前按照“前一後二”隊形站着三個身穿紅色呢子大衣的女性,臉上擦了粉,嘴唇塗了口紅,身材颀長,身量苗條,擡起右手臂,手指尖與肩部齊平,正在跟着音樂的節拍演繹這首老歌的美聲唱法。看得出來,她們不是業餘愛好者,應該是從合唱團退休下來的老藝術家。

太極拳極為常見,這也是四叔的愛好之一。不管是陳氏,還是楊氏,無論四十八式,還是二十四式,隻要你走進隊伍當中,踏着錄音機中傳出的音樂節奏,跟着仙風道骨的老先生有模有樣地學習。老人家從不會“敝帚自珍”,看你動作不标準,不得要領時總會停下來,耐心地跟你講解,并且糾正你不到位的地方。從攬雀尾、單鞭、白鶴亮翅到搬攔捶、如封似閉、野馬分鬃,一來二去,你們也就熟悉了,叫一聲老師也就不為過了。老師傅精神矍铄,笑起來滿臉褶子,眼睛能眯成一條縫兒。在他身上,你幾乎看不到光陰的足迹,無論光輝的過往,峥嵘歲月,還是不堪的回首,屈辱磨難,久經時間的蕩滌、沉澱,此刻隻剩下純良敦厚,溫文爾雅。除了播音設備,他還帶了一個保溫杯,空閑下來喝口水,坐一會兒就收拾家當,準備回去。

太極扇、太極劍、長棍、大刀這些冷門也有人涉獵,并且耍得有模有樣。不過人家講究一個自娛自樂,不需要觀衆。一旦完成當天的鍛煉任務,将器械分拆,裝進背包裡,不與任何人搭話,就那樣頭也不回地從正門出去了。

廣場舞依舊方興未艾,定然随處可見。這個群體人數最多,大爺大媽居多,還有年輕一些的家庭主婦,閑着沒事,也來參加晨練,大概有三四十号人。他們分為三列站定,同樣帶有充電的播音設備,同樣有組織者與“領舞者”,主打一個活動筋骨,強身健體。耳旁不時傳來他們拍掌、擊臀的聲音,嘩嘩啦啦的,不敢說整齊劃一,但也沒那麼嘈雜。

晨跑的小夥子,滿頭大汗,浸濕了後背,但仍在咬牙堅持。相互依偎着漫步于林間小道的年輕情侶,耳鬓厮磨,竊竊私語。男的沉穩,穩如泰山,女的機靈,如百靈鳥,或爽朗或清脆的笑聲遠遠地傳來,驚起一陣飛鳥。

“人間最美,最美不過夕陽紅”,如此良辰美景,怎麼少得了攜手與共幾十年風風雨雨的老年人呢?耄耋之年,步履不再矯健,但勝在相知相守,就如上面覆了薄薄一層灰的爐火,底下依然是滾燙的心,不滅的情。這時候想到了郭沫若《爐中煤》裡的那句“我為我心愛的人兒燃到了這般模樣!”葉芝《當你老了》中經典的句子頓時浮現在你的眼前——“愛情是怎樣逝去,又怎樣步上群山,怎樣在繁星之間藏住了臉。”

青龍寺并非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相反,它接納并融入世俗,充滿了人間煙火之氣。每隔一段時間,此地就會舉行廟會活動。在這裡,陝西乃至全國各地的小吃,可以說是應有盡有,如岐山臊子面、韓城饸饹、關中鍋盔、西安甑糕、秦鎮米皮、蒲城石子馍、桂林米粉、武漢熱幹面、重慶酸辣粉、山東雜糧煎餅、長沙臭豆腐等。好玩的東西當然也不少,主要的面向對象還是小孩子,如跷跷闆、滑滑梯、碰碰車、旋轉木馬、親子火車、水上樂園等。

聽四叔說,每年臘八節,寺裡還會“放粥”。這應該是從舊社會流傳下來的規矩,每逢災年免費向貧民施舍米粥。現在年景好了,餓肚子的人幾乎沒有,但人們排隊前去“領粥”,為的是沾一沾那份福氣。

要走進并且親近青龍寺,還是要直視它佛性的那一面。不去理會園内600多株好些個品種的櫻花樹,不去理會三層仿古閣樓的正殿雲峰閣,不去理會為紀念中日友好先驅、日本遣唐僧人空海而建的“空海紀念碑”,但隻說紅牆金瓦的寺院,煙霧缭繞的前殿,碩大如鼎的香爐,密集如林的香火,枝繁葉茂的大樹,以及樹枝上綁縛、纏繞、懸挂的不計其數的紅色飄帶。

我一一從樹下經過,這些樹仿佛聆聽了足夠多的佛經教義,也變得諱莫如深起來,看着蒼翠欲滴,其實虛懷如谷,内裡大有奧義。借着溫暖和煦的春日陽光,我随意看了幾個,大多是表白心儀女子,祝願考試通過,希冀家人平安。《孟子》裡說得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再看看古代先賢,哪個不是胸中懷揣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和宏偉抱負。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結尾處寫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再看看不遠處的牆壁上,地藏菩薩發下的宏願——“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無比讓人悚然動容,感佩不已。

離開青龍寺時,我在心中随意诹了一首《題青龍寺壁》:

化紙焚香心誠虔,煙裡木魚聲聲遠。

求佛樹上滿功業,十萬紅帶十萬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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