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媽媽砸石頭為我買了一件白襯衫
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節儉的女人,平時從不在外面吃東西,美其名日是“吃不慣”,其實是舍不得花錢。買衣服我都是在“拼多多”上買的,十幾元二十幾元的小裙子可以前前後後讓我美上好多天……
但是很奇怪,我給媽媽買衣服從來不心疼錢,隻要看好了,二百三百眼也不眨就刷了出去,有時我也感到奇怪,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呢。
忽然有一天,我想起小時候,老媽大夏天的去砸石子掙錢給我買白襯衫的事,我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記得那時候,學校讓每個學生買一件白襯衫,一條藍褲子,和一雙白球鞋,不是要像現在一樣當校服一樣天天穿,而是多少天偶爾穿一回,一是到上面學校去會演,二是上面來人到學校裡檢查。
我們家姊妹多,每年每個人幾元的學費都交不起,一下子拿不出姐妹五個的學費,每年我們家都是先把大姐二姐的學費交了,其餘三個的學費盡量往後拖,等家裡的雞蛋聚到一小瓢了,就賣了交學費。
每次學費拖時間長了,往往是我們自己先去向老師求情,然後如果過了很長時間還沒交上學費,媽媽就到學校去找老師求情。每次,媽媽為了不讓我難為情,每次都是放學後在學校的土牆頭外等,我們先出來,老師在後面。
每次我看到媽媽,剛想去和媽媽打招呼,媽媽急了,使勁地向校外的方向揮手,讓我回家去,由于害怕人看見,媽媽的手是垂在腰邊悄悄擺的,像是地下黨接頭一樣。我接到媽媽的指示後,一溜煙跑了,我害怕看到媽媽找老師的情景,難為情。
因此,每次學校一有活動媽媽就滿莊子去借,有時候,媽媽去慢了一步,衣服被别人借去了,還有的時候,衣服大人肯借小孩不肯借,害怕把自己心愛的白襯衫弄髒了弄壞了,悄悄地把衣服藏了起來,任憑大人威逼利誘都不拿出來。
無奈,媽媽隻有苦着臉沒精打彩地回家來,我見媽媽沒借到衣服,站那兒就嚎啕大哭起來,死也不肯去上學,媽媽被逼得也沒有辦法,隻有背過身去用自己的圍裙擦眼淚。
那個夏天,有一天,媽媽回到家到處找草涼帽和手套,她興奮地對我說,媽媽到鐵路上砸石子去了,苦錢給你買白小褂,說完,媽媽意味深長地往我笑了一下,然後就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在我家的南面不遠處就有一條鐵路,是著名的歐亞大動脈——隴海鐵路。那時候還沒有高鐵,在中國大地上火車走的都還是普通的鐵軌,兩條鐵軌中間要鋪許多堅硬的花崗岩石子。
媽媽砸石頭的工作包含兩個方面的内容:一是要把堅硬的大石塊砸成差不多大的小石子,二是當小石子鋪在鐵軌中間後,要用鐵錘把小石子夯實,跟地面混為一體,這樣整個路面都比較堅實牢固,當火車飛馳而過的時候,這些小石頭可以和軌道上的枕木一樣承受火車的重為,保障鐵路安全。
砸石頭是力氣活,花崗岩特别硬,你就是使勁全身力氣砸上數下它也會毫毛無損,絕不妥協。幹這個活特别累,别人都不願意去幹,有許多男人到那兒隻幹半天就逃走了,可是我媽,一個曾經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卻義無反顧地去了,隻為給我做一件白襯衫。
每天媽媽回到家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衣服都被汗吸在了身上,使媽媽的後背呈現出一片又一片湖泊一樣的形狀。每次見媽媽回來,我都去打盆清水讓媽媽洗洗臉,然後用芭蕉扇在媽媽的後面使勁地扇。
後來,為了及時關注到媽媽的動态,我就把家裡的大水牛牽到那個小小的車站周圍放,我躲在樹蔭下,遠遠地張望着媽媽在烈日下舞錘勞動,媽媽一錘一下,我的白襯衫仿佛就多了一塊。
就這樣,整整一個夏天,我媽都在那裡砸石子,掙錢給我買衣服,她的臉,她的脖子,她的手臂,她的腳脖處,凡是暴露在外的地方,先是被曬得通紅,然後兌皮,然後變成了烏黑。
那年開學後,我終于有了自己的白襯衫,當我坐在課堂上,穿着嶄新的散發着布香味的白襯衫,挺直腰闆聽課時,我頭腦裡偶爾會閃現出媽媽在烈日下砸石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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